第五回 爱恨情仇向来痴

沈轻舞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我还想你武功这么好,天底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啦,还要学这些旁门左道的功夫有什么用?”她随口捧上一句,不想“天底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这话,正好说到无名的心坎儿里去了。只听他哈哈大笑,声震林梢,一边拍手,一边乱蹦乱跳的,显是欢喜至极,乐得合不拢嘴,直道:“不错不错,你这女娃子倒识货,知道我武功天下第一。”

沈轻舞心想:“呸,我随口说一句罢了,还当真了,好不要脸。就你这疯疯癫癫的模样,就算武功练到天下第一也没什么趣儿。”嘴上却说:“是啊,天下武林,谁不知道‘少林武当争短长,星月无名正当行’这句话?依我看呐,什么悟须大师、天机道长、星月仙子,都比不得老爷子一根小指头,这天下的百姓自然都以皇帝老儿为尊,但咱们练武之人呢,就该以你昆仑山白云山庄庄主为尊啦,就是不知道……”她原还想说:“就是不知道你这武功天下第一的大英雄,大宗师,却非要跟我一个小女子为难,将来传扬出去,面子上好不好看?”然没想到自己刚一提“昆仑山白云山庄”几个字,那无名却忽然呆住了,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口中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又说些叽哩咕噜的怪话,神情狰狞诡异。吓得她后半句话也缩了回去。

只见那无名乱七八糟地疯了半晌,忽然回过头,恶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厉声问道:“你快说!昆仑山……白云山庄……白云山庄……白云山庄庄主是谁?为什么这名字听着这么耳熟?为什么天下习武之人要以他为尊?!”

沈轻舞哪里知道无名的怪异疯病,实是因当年一桩情事所致,如今他早已将前尘往事尽数忘却,这些年一直苦苦回忆思索,却总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何人,从何而来,又要到何处而去。这时听她提起“白云山庄”几个字,仿佛一道灵光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似有所悟,但较真起来又觉得迷迷茫茫,自己细思一番,隐隐觉得这名字好熟,定是自己最亲近之人,可是自己是谁呢?

他几年来苦思“我是谁”而不得,忽又想到沈轻舞定是知道些什么,只盼这个十几岁的女孩能解了自己几年的疑惑,所以才出手相逼。不料激动之余下手不知轻重,几乎把沈轻舞掐得透不过气来,哪里还说得出话?她有心想把他的手拉开,却苦于内力已失,穴道受制,只得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死命去拽他手臂,不料无名两手宛如铁箍一般,如何拉的动?心中暗想:“想不到我沈轻舞重活一世,才不到一天,就要死在这破庙之中,难道这是天意?”念及至此,更加灰心丧气,不觉滴下泪来。

那无名先是见她不断挣扎,似是有话要说,却不知其实是自己掐的太紧,只道沈轻舞嘴硬不肯开口,于是又加了几分力道,接着又见她忽地面如死灰,一滴清泪,自眼角缓缓溢出。那凄然欲绝的神情,像极了一人,不由得吃了一惊,自己反思了一回,又仿佛如在梦中,竟是不自觉地松开了手,喃喃道:“絮儿,絮儿……你,你为什么哭?是他待你不好么?我……我去杀了他给你出气!”

絮儿——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位女子的小名。也是他唯一爱过的女子。他虽已不记得许多事了,甚至不记得絮儿是谁,但那个昆仑山漫漫白雪之下,打着伞等着他回来的红衣身影,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于是下意识地就喊出了那个名字。

谁知话一出口,陡然间一些记忆的片段便纷至沓来,一幕幕在心头闪过:他恍惚又到了燕子矶的白云滩前,其时山光水色,绿荫桥影,两岸青山环绕,白石崚嶒,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一个白衣少年在圆月之下拥着一个红衣丽人焚香煮酒,弹琴吟诗,当时她唱的是:

冰轮辉冷霜凝时,

闺寞衾寒谁人知。

伤累累,枕上湿,

枉自凝眉形影只。

空对明月说心事,

明月怎懂我心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