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海听了贾敏的梦境,心中也不知为何绞痛起来,但是他还是面色和缓的安慰妻子:“你这是糊涂了。梦里你多年不曾见过他们,又是那样山穷水尽的情境,若是不托付给他们,旁人更靠不住,我不是也觉得你对?便是错,也是我的错更多些。”
“至于琏儿,”林海微微一笑,拍着妻子的背柔声道:“那孩子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平日里孝顺咱们,又疼爱玉儿樟儿,你又何必为了个梦同孩子离心?”
不说贾琏本人品行如何,单论他在梦里头那样的地位,就是个说不上话的。一个事事受制于人的公子哥儿,拿什么给姑表妹撑腰?林海相信,就算他当时真的逼不得已将女儿家财都托付给贾琏,也不过是别无他法,图的是舍了资财,保女儿平安而已。之后的事情如何,他希望贾琏有良心,但是也不报太大希望。
如今只能庆幸他与贾敏二人都健在,并不像梦里那样短命,自能护佑儿女。至于贾琏那臭小子,等他平安回来,做先生的再好生教导他一番便罢了。
贾敏不知林海心内已经想好了日后如何收拾贾琏,闻言还颇有些羞愧,自己竟因为一个梦而对向来孝顺贴心的内侄起了疑心。
心结一解,贾敏心中的疲惫之意慢慢涌了上来,林海陪着她用了晚饭,便如之前所言那般,在榻边守着她睡去之后,才换了衣裳上榻同眠。
夜半时分,林家夫妻酣眠之时,远在东南的贾琏狠狠呛了几口海水,渐渐醒转过来,望了不远处起火燃烧的官船一眼,便由侍卫护着,抱着木板向远方岛屿处游去。
贾敏一起身,守在外头的张嬷嬷就听着了动静。她初时不进来,是等着主子醒神后叫人,可等了好半晌都没听见声儿,她就有些担忧,轻轻唤了一声。
张嬷嬷的声音极为和缓,怕的就是惊了贾敏的神魂。不想贾敏此时全副心神都落在那个荒诞至极的梦上,正极力回忆梦中情境,哪怕是柔声细语,落入耳中也犹如雷鸣。也恰因为张嬷嬷的这一声,贾敏才终于彻底从梦中抽身而出,虚弱至极的应了一声,撩开帘子准备下榻。
一瞧贾敏的面色,张嬷嬷就唬了一跳,明明先前回府时还是红光满面,怎的这一会儿脸色就苍白如纸。张嬷嬷也是经过事儿的老妈妈了,民间传言又多,她左右思量片刻,一面服侍贾敏穿鞋,一面就斟酌着劝道:“太太可是魇着了?老人们都说,梦里且是反的呢,太太大可不必忧心。”
贾敏这会儿神色还是有些戚惶,实在是那个梦里他们一家子的结局都太悲凉了些,哪怕张嬷嬷说的话十分在理,她也有些听不进心里。恹恹的叹了口气,贾敏接过温热的帕子拭了拭面,摇头道:“若当真介怀,又哪里是一句老话儿消得去忧愁的?还要劳烦嬷嬷亲自去将玉儿樟哥儿接过来,旁的人我都信不过。”
贾敏虽是国公府娇养出的小姐,嫁到林家来后却是个十分掌得住的,再大的场面也面不改色的熬了过来,连林海都曾赞她腹有乾坤,若是个男儿定可一展宏图。张嬷嬷在她身边服侍了近二十年,除了上次有人欲要暗害林樟,还不曾见她如此惊惶。
晓得这一会子多说无益,张嬷嬷利落的应了声,又将在外间守着的几个大丫鬟都唤了进来服侍,才扶着小丫头子的手亲自往黛玉院子里赶,先将贾敏可能梦魇的事儿报与酣眠初醒的黛玉知道,请她过去安慰一二,又去前院儿请林樟。
一见匆匆而来的黛玉,贾敏瞧着女儿自然流露出在梦中早早消失的娇憨之色,面色就好了大半,等到林樟脚步有力的跑进屋扎进她怀里,贾敏的心病一下子就退了,搂着一双儿女分外慈爱,连林樟借机要求今儿的书先不抄了这样的事儿都一口应了下来,喜得林樟眉飞色舞,甜着声儿唤了好几声娘亲。
贾敏听得心花怒放,险些就要顺着林樟嚷着肚子饿的话命灶上传饭。话都到了嘴边儿上,她才想起自己早起时的吩咐,到底硬着心肠闭了口,只是再舍不得叫林樟离了自己的视线,板着脸放他们姐弟在自己身边猜谜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