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5、黄泉往事(二)

沈从容:“你这是逼我灭门。”

花绍棠眼神一动,摸向手中的剑。

沈从容头也没回,声音高了八度。

“花掌门大可以试试,沈从容的脖子够不够硬!我说过,我不是不能灭门!但我总要灭个明白,知道我算师一脉豁出了家底,到底值是不值。”

江如令忽然开口:

“也未必就有灭门那么严重,沈算师广交天下,纵然战力低弱,相信愿意提供庇护的人也不少。至少昆仑、经世门……”

沈从容一笑:

“江长老说得好轻松,先不说是否每代算师都有我这么合群。就说到时我算师门是叫算师门呢?还是叫昆仑算师堂?经世门算师阁?”

江如令冷哼一声。

邢铭忽然开口:“沈算师,贵派地宫都有哪些特别之处?”

沈从容挑眉:“邢首座什么意思?”

邢铭:“杨夕知道的,算师地宫的独特之处,定然不全。”

沈从容一愣。

隧望向杨夕,自己开口跟她说过的,似乎只有……算师门地宫能规避天劫!

邢铭道:“沈算师想想,杨夕不能说,又必须去到贵派地宫。所为应是何事?”

其实邢铭根本不知道杨夕所为应是何事,也不知道沈从容跟杨夕如何描述过那神秘的地宫。但他打惯了机锋,熟悉如何绕过天道。

沈从容定了定神,抬眼看向杨夕,同样是一生与天道斗智斗勇的个中高手。

隧问杨夕:“你可敢为之殉死?”

杨夕果断道:“死不足惜。”

沈从容又问:“事涉千百万人生死?”

杨夕道:“千百万不止,天下苍生。”

沈从容沉默片刻又问:“若不为当如何?”

杨夕道:“苍生混沌,一世蠹蟊。”

沈从容这次沉默得又久了一些:“可是非算师门不可?”

杨夕沉吟片刻,却是摇头:“未必,但杨夕浅薄,并不知旁的办法。且我时间不多,其实算师门地宫是否有用,也并不知道。”

沈从容这一次却点了点头:

“花掌门,我答应了。”

一盏茶的时间后。

阔大的地宫,半圆顶壁倒扣在宽广的地面上。

顶、底皆为璀璨金黄,地表以芥子石连绵镶嵌成极荒古的图腾纹样。

天顶中一闪一闪,镶嵌成诸天星图。

整座大殿只有中央一根银白筑基撑起。

立于殿内,可以隐隐地听见,宫殿外地下水流潺潺的声响。

——奢靡辉煌,前所未见,随便哪里切下来一寸,都够一个小镇子的所有凡人衣食无忧。

花绍棠心神一动:“这大殿的格局……”

事已至此,沈从容也不藏私。

“仿世界格局,天圆地方,四周海水。中间那根是天藤。”

高胜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北面墙壁下一排雪白台阶,玉石打造。

“北部冰原?”

苏兰舟叹道:“巧夺天工,神来之笔。”

邢铭挺实在地问:“这样有用?是骗天道这是一个小世界,小秘境?”

沈从容道:“我亦不知,算师一脉道统传承至今,最初的纪录已是十三万年前。但我师门断嗣的次数比你们昆仑还多,且每次也断得更久。”

邢铭凝立半晌,方道:“我以为算师门是万年内兴起的门派。”

沈从容笑了笑,回身指着中央的银白承重柱。

“一种合金,成分已不可考。强导电,天雷劈下来通过它全导入地下。”

一群人遂略带敬仰地望向那根引雷神针。

沈从容又指了指地面上,巧妙融于图腾之中的,细不可查的孔洞。

“凡苦雨落地,皆可由此孔洞排出。”

一众人纷纷蹲下瞻仰。

那个矮墩墩、胖乎乎,却奇异地很干巴的昆仑长老,忽然开口:“此间图腾,囊括上古几千种草木禽兽,只怕没有一块地砖重样。”

沈从容从来不知这地面图腾都是何物,花草还隐约能看出来一点,图腾里变形的禽兽基本看着都差不多。

连忙躬身一礼:“长老如何称呼?”

黑矮胖丑的昆仑隐世长老摆摆手:“叫我土豆就行,小崽子们都这么叫。”

沈从容愣是绷住了脸色没变,躬身一礼:“土豆长老。长老渊博,沈某受教了。”

黑矮胖丑的土豆长老又四下里望望:“地火的防范,是靠外面的流水?”

沈从容道:“乃是一处地下冷泉。”

土豆长老摇了摇又圆又黑又干巴的脑袋:“未必扛得住。想是你们一脉的弟子,淡泊寡欲,才相安无事。”

地火于天劫中,向来主欲。

土豆长老敲了敲地砖,叹气:“地火我倒有些粗浅办法,但你这地堡建得固若金汤,潜不下去呐。”

苏兰舟老脸一甩:“无事,一会儿我带你穿下去。”

土豆长老飞了他一眼:“你老行不行,别把自己烧熟喽!”

苏兰舟瞪眼:“熟了也比你香!”

土豆长老看起来特别地不乐意。

似乎作为一颗土豆,被否定了作为食物的价值,格外地不肯服气。

靠着强抱花掌门大腿,才得以混进来的经世门苏不言,在一群高手大能中间缩头缩脑,悄悄绕到沈算师身后。

“沈先生,你们好郑重啊?”

沈从容看他一眼:“如果杨夕不是在演狼来了,那这就是在对付天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修士郑重?”

苏不言摸摸头,一脸傻白甜地看着沈从容。

忽然花绍棠身上亮起一道白光。

所有人向他望过去。

只见花绍棠从腰间解下来一把折扇,银箔扇面,白玉扇骨,似乎十分名贵。

花绍棠扇子一展:“干嘛?”

经世门瑶光星君的脸在扇子上浮现出来,涨红了整张脸愤怒咆哮:“花绍棠!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别以为你灵剑三转我就不敢骂你!偷摸上我山门劫走沈从容就算了,你把我派掌门带走做什么???”

花绍棠干脆地把扇子转向苏不言。

苏不言尴尬地挠挠头,老老实实道:“那个……瑶光星君,是我抱住花掌门的大腿,非要跟来的。他撕了我好几次,但是我没有让他撕掉。”

瑶光星君的脸色看起来像生吞了一坨翔。

“师门不幸……”

苏不言眼睛贼溜溜一转:

“他们要对付天道,我想着,我说不出来的东西,是不是也能顺便?”

瑶光星君眼神一凝,然后立刻嗓子便破了音:

“什么?!!!”

花绍棠又把扇子撤回来对着自己:“对付天道,想不想来嘛?”

瑶光星君一双老眼,立刻闪出了金色的小星星:

“真的?”

花绍棠回头问杨夕:“有什么用得上的么?尽管狮子大开口,敲诈勒索的机会到了。”

杨夕想了想,却还是摇头:“经世门我不熟,真的用不上。”

花绍棠于是转头对着扇子道:“假的。”

“……”瑶光星君愣了好半晌才回过味来,花绍棠这是打算当面把自己当傻子了,“不是!你们对话我可听得见!”

花绍棠果断地合上扇子,掏出一颗芥子石把扇子丢进去,然后把芥子石交给了邢铭保管。

邢铭顺水推舟地给芥子石上了个封印。

苏兰舟身亮起了一道白光!

苏兰舟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扇子,然后直接递给了邢铭。

邢铭用同样地方法给处理了……

苏不言:“我说……”

花绍棠果断开口:“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苏不言望了一眼邢首座熟练给芥子石上封印的样子,觉得有点理解,门内几位星君为什么辣么讨厌昆仑了。

但是他们已经丢掉了现场座位,我可要把近距离对抗天道的特等席保住了!

苏不言把自己怀里的小扇子也掏出来递给了邢铭。

邢铭微笑着点点头:“有前途。”

白允浪蹲在杨夕面前,摸着杨夕满头的华发,一脸忧色。

“还需要什么?你先别急着开口,仔细想想,想得谨慎一点。天道无处不在,我们也许根本没有第二次尝试的机会,一旦出错,你就没命了。”

杨夕垂着眼睛点头:“我知道。”

一众高手能人静默无声地等着杨夕思考。

这件事上,没有人能代替她,也没有人敢代替她。

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

许久之后,杨夕终于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离幻天现在修为最高的是谁?”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邢首座。

邢铭一愣,而后才道:“非离幻天不可?”

杨夕看着他,一句话也不多说。

所有人都看着他,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