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发现墓主人的大棺椁旁,还有个小棺椁,同样被打碎了,难道是小孩子的骨骸?
秦北洋好奇地用马灯一照,似乎是具怪物——不,这不是人类所有的。
棺椁中的头骨、脊椎骨还有肋骨的形状,似乎是一条小狗?什么品种就难说了,或许是学名“中华田园犬”的草狗柴犬?生前体型绝不会超过眼前的九色。
“光在哪儿?”
这回是秦北洋对着九色吼叫,小镇墓兽闲庭信步地走到地宫中央,用蹄子敲了敲地下。
他和老金扫开破碎的砖瓦,露出一方墓志铭。马灯依次照出文字,虽也是工整的楷书,笔锋却与唐朝白鹿原大墓地宫的“大周故终南郡王墓志”明显不同。
秦北洋从小学习墓匠之道,父亲教会他刻碑的基本功,自然也懂书法字体。这墓志是魏碑字体,上窥汉秦,下达隋唐。早期楷书残留汉隶笔法,苍凉悲壮,堪称历代碑帖之极品,可管窥出魏晋风骨之独特美——
晋故持使节后将军河北大都督平原内史关中侯陆机墓志铭
墓志的标题,表示墓主人身份,秦北洋注意到了“陆机”两个字。
正文第一行“君讳机字士衡吴郡华亭人也祖逊吴丞相父抗吴大司马”。
“陆机,字士衡,吴郡华亭人,祖父陆逊是三国东吴丞相,父亲陆抗是东吴大司马。”
秦北洋低声翻译了一遍。《三国演义》与《三国志》的来龙去脉,他可是如数家珍。东吴风流人物,除了大帝孙权,首推周瑜公瑾,再便是江东大族陆逊,袭荆州,斩关羽,烧夷陵,可说是蜀汉的苦主,逼得刘备死于白帝城。
墓主人已昭然若揭:西晋大文豪陆机,字士衡,又称陆平原。
华亭谷,丞相墓,黄耳冢。
上海,古称华亭,又名云间。静安寺始建于东吴孙权的年代。陆逊被封华亭侯,世居华亭谷,生东吴大将陆抗。陆抗有二子,一名陆机,一名陆云,西晋灭亡东吴。陆氏兄弟出仕京城。陆云字士龙,遇洛阳才子荀隐字鸣鹤,自我介绍“云间陆士龙”,荀隐答曰“日下荀鸣鹤”。两人无意间的“云间陆士龙,日下荀鸣鹤”竟成为史上第一对联,至今无出其右者。
过了静安寺,过了外国坟山,前方道路变成坦途。进入一派田园风光,唯独冬日的萧瑟让人心悸。小镇墓兽与汗血马走得比谁都快,下午三点,这才来到青浦县的一片荒野,平地凸起一块坟冢般的小山丘。
九色停下来了。
就是这儿?秦北洋下马询问当地农人,方知此地名叫福泉山,曾经有一座古庙,早已破败,据说山下有古墓,百姓称为丞相墓,又称黄耳冢。
“哪个丞相?那个黄耳?”
中国历代那么多位丞相之中,名叫“黄耳”的丞相倒是闻所未闻!
怪不得,越靠近这个地方,胸口的和田暖血玉坠子就越有感应——秦北洋今晚要钻的古墓,已有下落了!
此地农人茫然无知,只指着一块倒在野草中的残碑。秦北洋拂去碑上的灰尘,再用清水一浇,方才显露几行碑文——
福泉山头丞相墓,通波曲曲绕墓门,日露青枫不知路,寻春来吊墓中魂。
看字体多半是明清人士,但此墓应该不是明清的,碑文当是后人凭吊所留,依然无法解答墓主人的身份。
公共租界巡捕房的汽车也赶到了,但这里已属华界,巡捕房无权执行公务,只能在外等候。忽然,希尔顿警长仔细端详秦北洋的面孔,似乎想起了几年前……
“等一等……我记得你的脸……秦?”
“是我,1917年12月,我也上过你们的悬赏通缉令!”
秦北洋淡然一笑,很快发现了墓道口。九色狂躁地要冲进去,还是秦北洋将它牢牢地控制住。
“阿海为何要预设战场于此?”还是老金想的周到,“他不是最害怕九色吗?到了古墓深处,岂非镇墓兽的用武之地?且慢!”
老金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山,烧起一堆干柴和牛粪,再向巡捕房要了一个备用轮胎,直接扔入火堆。少顷,福泉山顶升起一堆浓烈的黑烟,如同古代烽火台的狼烟,黑龙般的直冲天际,几十里外都能瞧见。
秦北洋抓起洛阳铲问:“老金,为何点起狼烟?因为将有一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