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理说,既然我们就是奔着木人谷来的,而店家又是木人谷唯一的后人,理当上去和他攀谈一下,可吴林从始至终都没有上前凑近乎的意思,我也就没多琢磨,只把精力放在了吃上。
吴林不特意去接近对方,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过了一会儿,店老板又将半副羊肋排放在我们的桌子上,这时候厨房里的噪音已经停了。
随后店老板就坐在了柜台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表情依旧丧着,就跟谁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
天底下竟然还有比我长相更丧的人,真是长见识了。
吴林只顾着吃,没有和他攀谈的意思,我也就特意低着头,没去迎接店老板的目光。
可这人也不知道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了,就是盯着我不放。
我脸上有金字啊!
一直到我和吴林狼吞虎咽地将大半个羊腿塞进肚子,店老板才急慌慌地走了过来。
他起身过来的时候,我发现吴林撇了撇嘴角,好像在笑。
“听说你在机巧一道的造诣很高。”店老板在我面前坐下,用很大的音量说道。
听他的口气,颇有点挑衅的味道。
这家伙来者不善啊。
我看了吴林一眼,吴林这才挺了挺胸膛,向店老板介绍:“仉若非,人称渤海湾小二爷,老仉家当代镇门,论机巧造诣,他可是大师中的大师。”
吴林第一次说出“大师”二字的时候,店老板的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接下来补正的那具“大师中的大师”,更是点燃了店老板的怒火,不过他只是脸上火气大,但没直接发出来。
话说你对着我发什么火,我既没自夸,也没说你们木人谷的机巧造诣差,你至于么!
我心里这么想着,眼神则用力朝吴林那边瞥了两下,无声地询问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个店老板怎么这么仇视我?
而且看这样子,吴林应该一早就认识这位老板,也提前告诉过他我今天要来。
既然这些事情吴林事先都安排好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弄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现在面对店老板的无名火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可吴林倒好,头一扭,直接不搭理我。
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用尽可能和善的语气回应店老板:“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整部《鲁班书》里的传承,不过目前来说吧,我还属于半个理论派,知道的东西不少,但亲手布置的东西不多,再者我这做活的手艺也确实很一般。”
可能是我的态度确实比较好,店老板的脸色总算稍微缓和了一些:“你说……你得了《鲁班书》里的所有传承?”
不过我回头想了想,如果吴林真的见到了不语道人,而不语道人又说木人谷有这么一座衣冠冢。那么此衣冠冢,和普遍意义上的衣冠冢应该不是一个意思。
不语道人特意用了这么一个词,必然有他的深意。
我问吴林:“你知道木人谷在哪吗?”
“知道。”说着,吴林将视线转向了我:“你一定想不到现在的木人谷变成了什么样。”
“变成什么样了,总不至于变成洗浴一条街了吧。”
吴林从鼻子里吭了口气,没理我。
可他脸上那副极端鄙视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也没说什么不着调的话吧,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下了山,吴林就开车拉着我来到偃师,他不着急去木人谷,先找了一家还不错的旅店,让我先好好捯饬一下自己,回头他带着我去吃烤肉喝啤酒。
能从吴林口中听到“吃烤肉喝啤酒”这几个字实在难得,真无法想象,在他副张冷若冰霜的皮囊下,竟还有这么一丢丢烟火气。
我们落宿的那家旅店就开在偃师当地的一个城中村里,于其说是城中村,不如说这里其实就是城市的一部分,因为村子里的灯红酒绿和市区完美地连接在了一起,在这里充斥着类似的旅店,以及到处都是的小吃店,各色店面从高档的门头到路边摊似的小铺子应有尽有,入夜以后,这一带随处能见到游人与食客,空气中扬起的热闹让我很是……不适应。
之所以我知道这里是个城中村,是因为在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还留有村子的界碑,那座界碑一看就是时常翻修,但由于修完之后就无人问津,以至于上面布满了尘土,早已脏得不成样子,只不过它位于阴暗处,在这大街小巷都被灯光照亮的夜里,没人会注意到它。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座村子北面临着城,南面则靠着山,一边热闹非凡,一面荒冷得如同蒿坡野丘,巨大的反差给人一种极不和谐的感觉。
寻常人可能感觉不到这样的违和感,我却因为鬼眼的视觉距离放得太长,无意间将这道诡异的风景尽收眼底。
我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人摸狗样地跟着吴林出了门。
走在灯火璀璨的路上,吴林将视线投向了村子南面的山,淡淡说了句:“真是个好地方。”
我也下意识地朝山那边瞥了一眼:“确实是个好地方,最起码比这种人来人往的街道要好。”
吴林的脸色阴了一下,之后就没再说话。
记得几年前,吴林的性子还不是那么稳定,总给人一种精神分裂的感觉,那时候我却能在大多数时候摸透他的想法。如今他的性子稳定了,不管什么时候,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死气沉沉,可他越是没有变化,我就越是看不透。
就拿现在来说,我总觉得吴林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似有深意,但你有猜不出这里头的深意究竟是什么。
不过有一点我猜到了,传说中的偃师木人谷,应该就在这个村子附近。
吴林带着我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这地方有个很小的烧烤店,门头小,店面也小,整个店里头也就放着张小圆桌,老板是个年纪在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我们进店的时候,他丧着个脸过来问我们吃什么,给我们端上扎啤之后,又丧这个脸进了厨房。
除了我和吴林,店里头没有其他伙计,也没有其他食客,虽说冷清,但也安静。
吴林拿了抹布,将靠近墙角的一张桌子擦干净,招呼我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