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个什么劲?他想听的,是她的谢么?
再度欺进一步,二人间距离再近,近到姜洵能瞧见小女人半垂着的眼睫阴影,亦能看清她那双羸弱的削肩。若依往日脾性,他双臂一揽,便能将她锢于怀中。
被理智约束着,姜洵终是没有那般莽为。他收了收指节,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时空骤然颠倒般,姜洵开始说起往日在丁绍策口中听过的,自己认为无比可笑的话:“我知我以往行过许多错事,令你受了委屈,可人孰无过?我也是、也是头回为人夫,多数时,也不过是个腹内草莽之辈……”虽难以启齿,他却仍挣扎着说道:“旧日是我过于率性,可若你予我机会,我定竭力弥补……”
“陛下。”那人声音极轻极稳,连尾音都如旧日那般软绵:“陛下不曾做错什么,民女早便说过不怪陛下。民女不知陛下为何突然这般,只想劝上陛下一句,前尘已了,陛下又何必恋旧不前?你我间的过往,便当是一场露水姻缘罢。”
话音将落,姜洵脑中空白一瞬,他往后趔趄半步,继而又怒极向前,低吼了句:“你我是夫妻,什么露水情缘?!”
这时,有脚步声近,敲门声亦随之响起,是桑晴隔着门在问:“小姐,是您在说话么?怎么了?”
小女人向外应了声,又垂下头去,劝他道:“陛下请回罢,江山社稷为重,在民女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当的。”
不值当三个字,将姜洵砸得神魂碎去一半。
在姜洵的预想中,待他以真实面目近她,她许会喝斥他、会指责他,亦或是如丁绍策所说的,与他形同陌路,可到了此刻他才知晓,比喝斥与指责要更刺心的,是如她这般温声细气的拒绝与相劝。
即使他再三逼近,她也不躲不避,泰然应对。
她这般平静,让他连多的解释都说不出口。他宁愿她说话夹枪带棒,如梦中那般酸刻刺人,或是讥他几句、讽他几声,也好过这般岿然不动。
旧日的帷幔往事涌上心头,爱欲缠绵一幕幕都无比鲜活。
他原还以为,和离那日她说不怨自己不憎自己,多少是存了些堵气的心,可当他与她在这千里之外的小城中相遇,且说出自己于梦中说过无数遍的话时,却得她这般回应,他头目森然,瞳孔骤缩。
胸臆中纵有滔天的浊浪,却也无处发泄,几分炙躁几许狼狈欺上心头,姜洵闭了闭眼,在屋外人不断传来的忧急之声中,咬牙往外掠去。
……
寅时,残月在天。
四福客栈房顶之上,杜盛两手枕在颈部,大张着嘴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见孙程跃了上来,他便就着那呵欠的尾音,含糊不清地感叹道:“戏本子里说的都是真的,儿女私情这种玩意儿啊,纵是神仙也躲不过,别说帝王了。”
“如何?主子还好么?”
孙程坐了下来,随口答了句:“还在喝,估计快醉了。”
杜盛歪头看了看孙程,调侃道:“你倒是半点不见惊讶,真给你料了个准,主子吃了截硬钉子。”
孙程没有说话,独自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