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四个小孩都在院子里运动了一番后,一家人就坐在了餐桌上。
如今,杜六婶已经不在这边住了。她是个实诚人,白天在批发市场忙活,晚上到家还非要干活,多给钱也不要。可让她干曹家人别扭,不让她干她自己别扭,去年批发市场上生意越发的好,曹飞就给杜六婶就近租了个小院子,他们母子俩就搬过去了。一来是自在,二来是照顾生意。
老太太买的油条豆浆,用香油调的疙瘩咸菜,就着特别香,尤其是这几个小子,胃口一个比一个好,老太太端着盛豆浆的锅过来给每个人匀了一勺,然后满意的冲着黑妹说,“我今天买了三斤油条,那老板笑歪了,还说咱家就是人多有福气。”
她岁数大了,如今除了去买早饭,几乎什么事都不干了,最爱的事儿,就是看着早上和晚上一家人凑在一起吃饭,看着家里的两个女人,两个成年男人,和四个小伙子吃饭,然后出去显摆家里人丁兴旺,这老板的话算是搔到痒处了,许乐能肯定,家里接着一个礼拜的早饭,都是油条豆浆无疑。
不过,一切都是老太太高兴为主,所以,谁的筷子都没放下,这时候,就听见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曹玉文将那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说,“八成是我的,最近有人要过来看苗,我留的家里电话。”他说着就走了过去,把电话接了起来。
许乐几个人都没在意,这都七点多了,快到上学的点了,各个都使劲吃着饭。然后,就听见曹玉文冲着话筒叫了声,“哥?”
然后一家人都静了下来,尤其是曹飞,他几乎是反射似得将筷子放了下来,抬起了头,竖起了耳朵,满脸戒备,就像是个要攻击的小狗。
这些年,曹玉武与他们并非没有联系。他们毕竟是母子兄弟,纵然曹玉武做过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可这些亲情是抹不掉的。曹玉文每年都给曹玉武寄点东西,曹佳佳生病,曹玉武也求曹玉文给他在省城找过药,只是没见过面。
谁也没提过见面。老太太想儿子,但想到的更是伤心,她岁数大了,经不得这些事情,也就在曹玉武打过电话的时候,问上几嘴。而曹玉武不知道为什么,终究没提过要来省城的事儿。
许乐猜想,他毕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浑人,他的浑,是在李桂香死后,无人管束的混蛋。就像是一个被天天管束着的孩子,当家长一旦松开手,他一定会尽情的玩耍,但时间久了,他会发现,这样太没意思,而试图回到过去。罗晓梅就是曹玉武找到的过去——家。
所以,在结婚后,他虽然闹腾过,也受罗晓梅挑拨过,但后来的几年,那么多人知道曹飞自己摆摊赚钱,两家也都是相安无事。他应该心里明白过来了,但又无法挽回,再说还有巨大的生活压力,只能跟儿子们两不相见。
所以,许乐又以为,这是曹佳佳生病了,又要托曹玉文买点药。老太太催着他们上学,许乐就拉着身体僵直的曹飞,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曹远,出门上学去了。
如今,小远上一年级,跟他们一个学校,在小学部。平日的时候,都是曹飞带着小远,许乐自己单骑一辆车子,今天瞧着不行,许乐直接拽着兄弟两人走路上学了。一半路的时候,曹飞突然说了句话,“乐乐,我还是很恨他怎么办?这么多年了,我一听见他的声音,就会想到他怎么对不起我妈,怎么对不起我和小远,我恨他!”
许乐紧紧拉着曹飞的手,他明白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情感,爱太深了,恨太深了,都会融入血液,顺着细细的血管,经过心肝脾胃肾,经过大脑,在身体中流动,仿若图腾一样,每天千百回的印记,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他捏了捏曹飞的手,鼓励他,“恨就恨吧,总比什么感情都没有了好。等到不恨了,看开了,再说其他的事儿。”
曹飞想了想,没说话,只是把许乐的手握的更紧了。曹远在旁边瞧了瞧紧紧拉着手的两个哥哥,伸出小胖手一把从中间扯开,分别拉了上去,冲着两个人不甘心地说,“你们拉手又不带上我!”
只是现实永远比估算的要戏弄人。许乐三兄弟中午回家没看到曹玉文,家里就剩下黑妹,连老太太都不见,就有点诧异,问他们都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