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两周之后,鹿群习惯了工作时嘴里含着一根竹管。

竹管粗细大小正合适，还在盐水里浸泡过一晚，有微微的咸味,鹿儿们嘴里有了这根怎么吃都不完的“树枝”，不管是走路还是干活时都不会再四处打量寻找吃的了。

竹管里穿进一根绳子，连接在笼头两侧的缰绳上,骑手在鹿背上只要轻轻拉动,鹿就会心领神会，向着骑手想要的方向行走。

有了这些鹿做助力,齐盛大刀阔斧地规划起他们的耕地——他们将河对岸靠近沼泽的进一平方公里的树林全部砍掉，拖走树木、石头,在地的四边挖出整齐的四道壕沟，引入溪水,然后放火烧掉了残留的树根和杂草。

这片山火烧了足足六七天，三个幸存者骑着鹿翻过山峰还能看到白色的烟从山的另一边缓缓升上云霄。

妮妮很担心这种“刀耕火种”的方法会不受他们的控制。米然来自一个还处于相当原始发展阶段的星球,每年都会有山民放火烧山开荒，烧过的土地更容易耕种，病虫害也会大大减少，但火烧起来之后山民反而葬身林火的事常有发生。

妮妮骑在一头鹿妈妈背上,时不时回头看一看那道顽固的白烟，忧心忡忡,“可别等我们回家发现房子都烧成白地了。”

0079和齐盛骑着鹿走在她前面,他们两个相距不远，各自拿着打得挺粗糙的砍刀,随时砍掉挡住脸的树枝藤蔓。听到妮妮的话这两人并没回头，但交换了个眼神。0079用口型无声地对齐盛说“第十八次了”。开荒的地离着他们大本营旁的小溪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呢，周围能燃烧的东西都清理掉了,而且溪流最宽的地方也有五六米宽，火怎么能烧过河呢？这完全是杞人忧天！不过，齐盛还是给0079使个眼色。

0079拨转鹿头，走到妮妮旁边，低声笑，“你怎么变成了个小老太太？这么唠唠叨叨的。”

“哼。”妮妮看都不看他，头盔面罩“咔”一声合拢，0079对着她面罩上自己的投影咧嘴灿烂一笑，他拉拉缰绳，那头和他一个德性的雄鹿仰起头打个响鼻，散开蹄子快跑几步，追上齐盛，和他一前一后缀行。

抛开对刀耕火种的隐忧，这一路上还是挺好玩的，临走前大家又用鹿毛毡做了毡垫铺在马鞍上，鹿儿们在山间行走就像走在平地上，它们长腿上的肌肉可不是为了美观长的，爬山，爬坡，踩着尖锐的岩石，全都如履平地，坐在鹿背上一晃一晃的毫不费力，要不是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吃零食的话甚至还有点想睡觉。

异星球小岛上的春天是个性子很急的年轻男孩子。只两三周的时间，他就急匆匆地把林中的景色彻底改变了，他给大地披上一层毛茸茸细软的绿毯子，催生在泥土中、沼泽里、树皮上、石头缝里藏了一整个冬天的种子，粗鲁地用节节拔升的气温融化所有积雪，不管它是藏在背阴的石头下面还是躲在落叶之间的缝隙里，他通通会把它们翻出来，毫不留情地将白雪化成汩汩流水，渗入已经很湿润的土地，再汇成涓滴不倦的泉水，滴滴答答从山石崖壁上流下。

他对待山林这一边还保留着那么一点温柔，对待大海这一面就更加粗暴了。差不多从十天前开始，每天太阳初升时，就能听到一种怪异的轰鸣声从山的另一边缓缓传来。那声音听起来像雄鹿在林中为了争夺母鹿进行决斗时发出的，肌肉虬结的雄鹿用蹄子刨着地，泥土树皮飞扬，全速向着对手奔跑，用自己坚硬的角冠撞击对手的角冠，发出的巨大声响令母鹿们战栗的同时又会不自觉地高高翘起尾巴，拱起后臀抽搐，在空气中散发更多让这些雄鹿疯狂的雌激素。

无人机传来的画面告诉好奇的幸存者们，那轰隆声是大海解冻时的声音。

大得几乎看不到边际的冰块在海流和日光的共同作用下被撕裂成较小的块，再随着波浪以成千上万吨的重量互相撞击。越来越多的冰块被这样撞成了更小的碎块，随着冰海起伏相撞，渐渐溶化。

春天这个年轻男孩就这样急不可耐地撕碎了覆盖在海面上那层冰雪做的白衣，让海岸线重新暴露在阳光和海风下。

但这个性急的男孩子又颇具情致，他唤醒了山林，用一些和他一样性急的小花朵点缀在还没长出很多绿叶的树梢上，还很稀疏的草丛中，这个异星球上特有的小蜗牛和其他小虫子也被他随手洒在树林中，花香尚无，鸟语是尽有的啦，这些小鸟不知疲倦地在林中叫，在树枝上蹦跳，追逐着异性，每天傍晚，他还会从海边吹来一阵风，落到山这边时冷热两股空气就变成了温热的小雨，绵绵地洒在几位幸存者脑袋上。幸好他们早就准备了鹿毛毡做的斗篷，连头带脚盖上，倒也不用担心被淋湿。

这是幸存者们第二次骑着鹿进行长途跋涉，到了此时妮妮才彻底信服了齐盛“指鹿为马”的计划。有鹿儿们帮忙，他们的行程大大缩短了，只花了一天时间就翻过了山脊，当天傍晚已经可以在暮色中隐约看到海浪奔向陆地形成的那条白线，海浪的声音穿过丛林传来，变得非常温柔，像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