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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琏却道:“黄公公差矣。本官奉圣旨巡按东南,本就是为民申冤做主,随时都要接状理事,与坐衙与否无关。既然有人告状,自然该让他进来相见。”

范进轻轻拍了两下手,只听楼梯声响,扣儿搀扶着浑身缟素楚楚可怜的宋氏顺着楼梯一步步走上来。这几步路是精心设计过的,走得如风摆残荷,于凄楚之中又增加了几分妩媚,不少江宁官员认识宋氏,心道:这女人今天素面朝天,可怜兮兮怎么反倒是比平日更勾魂了?

范进看了她一眼,不想宋氏心有灵犀地也偷眼看他,两人目光一触即退,宋氏似是无限娇羞地低下脑袋,范进饶是早就尝过这女人滋味,心中依旧忍不住一荡,暗叫了一声:小妖精!今晚非要你求饶不可!

宋氏走到酒席之前,将早已准备好的状纸顶在头上,开始控诉起黄恩厚黄继恩父子对江宁机户、机工以及绸缎商人的盘剥压榨。从强行摊派报效,白用人工,再到如何克扣工款强行低价买入,乃至随意污蔑他人所交绸缎不合规制,肆意罚款抄没家产的事一股脑抖出来。

杨世达当初和黄恩厚勾结,是办这事的急先锋,宋氏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多。这里面有一些涉及杨世达的她也不隐瞒,一股脑说出来。朱琏问道:“宋氏,你这状子里,连你的丈夫可是一起告了?”

宋氏满面含悲道:“奴夫一条性命便是坏在这父子手上,死前深悔往日之过,拉着奴的手嘱咐,要为江宁机户出一口气,讨一个公道,哪怕是杨家因此而亡,小妇人与黄恩厚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奴家今天来,不是替杨家要公道,而是替整个江宁的机户、机工要一个公道!”

黄恩厚勃然变色道:“一派胡言!朱绣衣有所不知,这妇人是江宁有名银妇,与他人通间,害死自己相公,如今又来告咱家的黑状,分明是有人背后指使,想要构陷咱家。来人,把这妇人拿下了好生询问,咱家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捅刀子!”

朱琏面色一寒,“黄公公,你搞错了吧。这里不是你的内织染局,在这轮不到公公发号施令,请公公自重一些!至于公公说有人陷害,这妇人是陷害你,难道冯公公的侄儿也会陷害你不成!”

他豁然起身,对一干江宁官员道:“本官不久之前,接到冯司礼的侄儿,锦衣卫世袭指挥冯金吾的亲笔书信,状告黄恩厚贪墨帑币,中饱私囊等事。今日正好借这个机会,与黄恩厚对质!”

听到冯邦宁的名字,黄恩厚脸色也一变。宋氏告黄恩厚,只能算是民告官,范进虽然可能是她背后的男人,但这种关系不能曝光,总不能明着出来打对台。江宁大小官员的劣迹黄恩厚都很清楚,是以也不怕他们敢出来对自己下手。可是冯邦宁情形与这些人不同,他的背后可是冯保,要是冯司礼要对付自己,那可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局面。

他看着朱琏,暗自诧异着,这刚收了自己厚礼的巡按之前一点口风都不露,难道敢违背官场规矩,扭头就翻脸?嘴里硬气道:“内织染局听命于天家,地方衙门无权过问,咱家的事不归绣衣过问。”

朱琏面面沉似水,“你这话原本不错,但是本官出京之前,天子特意下了旨意。黄恩厚,接旨!”

第四百六十三章 郁闷的朱琏

朱琏手上的自然不可能是明发上谕,而是一道出自宫中的中旨,这就足够了。镇守太监再遮奢,也不离天子家奴身份,处置家奴并不需要外臣的意见,也不需要考虑其是否违反法律,只要皇帝想处理就能处理。

这道圣旨内容并非是要把黄恩厚下狱处置,而是指出江宁织造近年所供缎匹布料或不足数,或品色不和,有负圣恩。着巡按御史朱琏奉旨严查,黄恩厚不得违拗,一切听从朱琏安排。

要知这圣旨是在朱琏出京以前即以发出,也就是说,朱琏这次巡按江南,沿途官吏只是添头,黄恩厚才是主菜。联想到之前江宁城里传出的巡按预图镇守流言,可知此事不虚,这次黄恩厚多半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