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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天在仓库……胭脂姐帮二爷去清点象牙,怕下面人不用心,把好东西放坏了。二爷去了之后,看着胭脂姐的背影发了好一阵呆,说什么早怎么没发现什么的。然后就过去和胭脂姐说话,接着就要胭脂姐陪他去查别的仓库。查到中午时,就让胭脂姐陪他吃饭。早知道就不该去那条船上吃,也不该让二爷喝酒的。你也知道的,二爷的酒量不大,人一喝醉了,哪里还有个准数。再说二爷过去在府里就和丫鬟们玩闹,只是不曾和胭脂姐闹过笑话。过去两人一直很客气,这是第一遭……谁也想不到,就这么一回,胭脂姐居然投了水。”

罗武脸上的肌肉轻微抽搐着,“二爷不是……不行么?”

“黄继恩给拿的秘方,说是很有用的仙丹。他却不曾说那药是忌酒的,一喝了酒人就没了常性。二爷就是吃了这药的亏,往日多好的一个人,药性一发就顾不得。我去劝还被打了一巴掌赶出去呢。其实二爷事后也后悔的很,背后一直说自己不是人,说黄继恩害他,给了他不该喝的药。也没想到胭脂姐性子这么烈,丫鬟成了亲,也是主家床上人,伺候主人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咱家机户的老婆女儿,被二爷搞上手不知多少,胭脂姐居然为这事自尽,这也是想不到的。”

“胭脂死前……可曾说过什么?”

“这……我真不知道啊。就是一开始二爷撕她衣服的时候,她在喊鼻头的名字,让鼻头救她……鼻头,你也别怪二爷啊,他也是被药拿的没了常性……”

罗武道:“我知道了,你别担心什么。我跟你一样,都是做阿鼻的,难道还能对主人不敬?不过就是求个真相,别让你胭脂姐做个糊涂鬼就是了。好了,你回去吧,免得二爷找不到你。我要给你胭脂姐办丧事,就不招呼你了。”

这时的罗武又变成了平日那副模样,老实本分,又有些懦弱。仿佛方才的那副模样只是个幻觉,从不曾出现过。但方才那副样子在小厮心头萦绕不去,久久不忘。

第四百二十六章 治水之议

清晨,旭日初升,于此酷暑时节,这个时刻算是一天里最适合劳动的光景。日头尚不算毒,偶尔有些许微风吹过,便是这难熬夏日里老天惟一的慈悲。

水田间的农夫抓紧这难得的舒适天气,开始了劳作。上元水利发达,土地比北方的田地强得多,但是洪涝灾害始终如同一口达摩克利斯之剑悬挂在这些勤劳朴实的农人头上。

按照时人记录,每遇水至就要全村老少上圩驻守,如同备寇。一旦决口则良田化为湖泊,一年辛苦变成泡影。

而且这种水利设施,都是地方居民以村庄或是家族为单位,自发建造的,官府并不过问。自身抗灾能力差,又得不到其他人协助。本是鱼米之乡的百姓,却要担心被洪水夺去全家口粮,为了不饿死,田地里只能种植各类米豆主粮,在江南闻名的经济作物种植,在上元是看不到的。(注)

范进与刘勘之、顾实两人在树下看着田间百姓的劳动,指着那些农人道:“我家也是农人出身,可是我娘从小就不许我下田,说是不能让我的手沾上泥巴。如果不是娘如此疼我,现在多半我也像他们一样,在家乡的田里忙碌,不会有今天。我们广东那里的田地不比江宁肥沃,天灾更多一些。除了洪水,还有风灾。那里的风一刮起来,能拔树毁屋,住在那里,真的是要有几分胆量和运气的。跟我们比起来,这里的农人还稍微幸运一些,但是比起浙江那边就差远了。”

“江浙膏腴之地,百姓又大量种植桑麻,日子才过的富裕。毕竟同样一亩田地,种桑麻的收益,远比种粮来得高一些。”刘勘之虽然是书生,但对于农事也并非一无所知。加上他朋友多,又一直立志于天下,对各地的情形也颇为了解。

“其实一条鞭法对于东南最大的便给,就在于杂色折银。把朝廷对于杂粮的征收,都改成了银两。百姓只要交上正课,其他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以上元为例,其赋税在东南几省中为最轻,若是广植桑麻百姓生计便不成问题。但问题在于知易行难,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想做就做的成的。”

范进也明白,这年头的人眼界或许有限制,但是脑子绝对不笨。在眼皮子底下种经济作物,民间纺丝商人收购,比起到远处收丝,光路费就能节省不少。这种浅显的利益,百姓不会看不到。那些乡绅也不会放着发财的路子不走,一门心思种植主粮,这里面肯定有其他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