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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笑道:“恩师,您不必这么看弟子。张国维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弟子也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凑巧。如果就这么把人放走,那便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所以也是适逢其会,点拨他几句,至于敢不敢这么做,这个大主意还是得他拿。好在这小子还算有点胆量,真的敢上了那么一份奏章,想必有这么一招,这事就能定下了。”

侯守用的兴奋情绪减弱了不少,但总归自己这一宝押对,也是令人欢喜的事,过了段时间便调整了思绪,继续道:“是啊。有了张国维这份奏章,其实大势就已经定了。他在奏章里说,整个案子都是高拱要求其尽快结案,他身为兵马指挥,只能按命令办事。后来他自己访查出一些破绽,曾写书信投递于高、翁两人,但都没有下文。这话听着也知道是鬼话,他什么身份,又哪有资格给这两人写什么书信。可是在朝堂上,已经没人顾的上问这个。”

“很正常,朝堂诸公谁都想不到张国维这个当事人不但不安心认罪等死,反倒敢来这一手。心里想的难免就多些,说不定有人认为,张国维是张居正早就安排下的一计伏兵。以江陵相公如今的权柄,再谋定而后动,布置如此周详,再出来抗辩论,不是自讨苦吃?”

“不止如此。万岁今天在金殿,破例说了话。”

侯守用道:“万岁尚未亲政,每逢朝会,都是于御座下设座的张江陵开口,万岁一语不发。今天朝会一开始,万岁破例开了口。说的就是退思你在大理寺被人刑讯一事,要求有司穷治曹应甲之罪,不可徇私饶放。除此以外,还要各衙门都严查本司,凡有勾结泼皮包庇不法者,一律重办。这时候谁在出来说话,怕不是就要被当成朱贼的靠山?单是想想落一个泼皮靠山的嫌疑,大家的脸上就挂不住,一些想说话的人,现在也不好说话了。今天还有言官在殿上弹劾严清,说他与曹应甲、翁大立等皆是至交,是以刑部复核困难重重,若非厂卫出马,这一案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范进想了想,“说这话的言官,怕是张江陵门下战将吧?否则言官怎么会为厂卫争权?”

“你料得一点不差,说这话的,正是相爷的心腹朱琏。虽然今日没有定论,但是大势已定,高拱和翁大立,这回都逃不了追究。朱国臣一伙人的罪名,也会在最短时间内定下来,为首的必是个磔刑,余党最轻也是斩立决,不会有什么活人。”

范进笑了笑,“这还只是个开头。这伙泼皮杀也就杀了,接下来该收拾的,就是大、宛两县,乃至顺天府,锦衣卫,五城兵马司,这回不摘几颗印信下来,怕是不能了局。”

侯守用点头同意,随即道:“退思,你自己也要有个准备。你在刑部观政的日子只怕到头了,严公直不会允许你继续在刑部做事,其他各部谁会要你,只怕也难说的很。”

第三百一十三章 扫地出门

范进其实自己也有这个心理准备,在刑部闹了这么大的乱子,还想在那里待下去的可能性不大。以严清的为人,即使不能治自己的罪,也要把自己扫地出门,否则他的面子也没地方摆。

六部观政的进士,表现有好有劣,尤其到了此时,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干活上,全都想着到清流衙门养望,于庶务上都无兴趣,观政越发流于形式没有实际意义。但不管怎么说,表面功夫都是要做,每天画卯应差都会去。在衙门里或许会摸鱼,或许会敷衍混日子,但不会惹事,也没人会被赶出来。范进这也算是开了个观政进士被本部驱逐出去的先河,甚至连接下来的接收都是个问题。

以他的才干,想必是有不少人愿意要的。但是以他的搞事能力,大家就得掂量一下,这样一个人到自己部门里是好还是坏。刚到刑部不久,就翻出积年旧案,又靠这案子打翻了一个江宁刑部尚书,一个致仕首辅顺带还带走了个大理寺少卿。aoe技能如此强悍的人物,哪个部门怕是都不敢随便将其请进来,免得请神容易送神难。

六部之中,哪个部门都有陋规以及见不得光的私密。把这么一位搞事大能请来,如果把这些潜在的东西都踢爆,或是又翻出什么积年旧案,没人会愿意。当然,以张居正的权力,给范进硬安排一个位置不难,但是到地方后,估计也是什么实际工作都做不了,只能挂起来享福,就算想做事也没人会允许他上手。

范进笑了笑,“赶就赶吧,反正也没什么可待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学生这次闹了这么大一场乱子出来,肯定有不少同僚看我不顺眼,觉得学生是走张江陵的门路,巴结江陵以图馆选。不管我怎么解释都没用,大家都不会喜欢我。既然如此,那刑部去不去,也就没什么意思。反正有江陵相公的面子,总不会让学生无部可去,不管去哪一部都好,混到馆选时再说了。”

侯守用摇头道:“我倒不担心你馆选,我是担心你这个性子进了翰林院怎么得了?为师没有你的运气和才学,从没进过翰林院,但是听人说过,玉堂是修身养性之地,要求的是和光同尘,最不喜的就是张扬之人。你如果进了翰林院,务必改改自己的脾性,千万不能像是眼下这般……意气用事。李文正前车之鉴,不可不查。入翰林院固然有清流贵选,他日入阁得预机务为主分忧之荣,也有一世蹉跎,仕途坎坷之人。年少得志最忌自满,次忌骄纵,否则你是要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