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好好在家待着,大哥给你带点心回来。”范进说着在郑婉头上轻轻一拍,又朝钱采茵挥挥手,提着灯笼走下台阶。春风混着恶臭吹过来,范进皱了皱眉头,即便来到这座城市的时间已经不短,还是适应不了这种味道,摇头道:“谁又在周围乱扔垃圾了,真臭。”随即来到马车旁,掀起帘子上车,在车夫的吆喝声中,放下车帘。
在车帘放下的一刹那,范进心头猛然生出一丝警觉。这种感觉全无道理也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完全是在罗山办军务时于前线培养出的一种直觉。当时虽然不用他披坚执锐冲锋陷阵,但是偶尔也要到前线去,在那种环境里,整体上占优势,个体依旧时刻面临生死考验。有人用箭瞄准我,或是有人想要暗算我的潜在意识,就是在那种环境中磨练出来。发作的次数不多,不过每次都很灵验。
京师里不大可能有人拿弓瞄准个进士,这实在太过玄幻。但是范进在此时还是感觉到一丝莫名的恶意如同锋利的长矛,向着自己所在方位刺来。让他放下帘子的动作微微一滞,想要掀起帘子查看一下,临时雇来的车夫赶时间,已经摇着马鞭驱赶着牲口前进,范进只能摇摇头,把这一切归结于自己的神经过敏。按说已经很久不到沙场,不可能得战场综合症,这情况……真邪门。
距离郑家小院约莫几十步远的地方,一棵柳树下,几个汉子抽着烟袋,很随意地闲聊,看上去与京里普通的游民闲汉没什么区别,没人会在意。但若是有熟悉京师街面泼皮的人走近些,就会惊讶地发现,这几个闲汉都是京城里颇有些名望的泼皮,单独一人都能闹个普通人家鸡犬不宁,这么多人凑在一起,便是要人家破人亡的场面。
在那熏人的臭气中,飘荡着肮脏邪恶的字眼。
“那娘们年纪大了点,样子也一般,可是我怎么看着她身上就热,比看刘小脚还来劲。”
“我也是啊。一会进去我要让她找我叫爹!”
“什么时候动手?”
“天还没黑呢,大哥也没到,等天再黑些再说。反正是碗里的肉,跑不掉急个什么。倒是这个书生是个麻烦,那两个人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两个逃兵对付一个文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担心个卵子!要担心也是担心那小娘们合不合冯大少的心思,若是他不保咱们,这回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石妈妈那里,王三已经等了许久。这人头顶光秃秃的没有一根头发,身材高壮,胳膊上纹满各色花样,一看而知就是混街面的泼皮。这人态度极是恭敬,对范进不住作揖打躬,很是小心谨慎。
“那边的事我问过,是有个小娘子在他手下,按他说也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于其来路不甚清楚。再说人到了那里,也不爱说自己的往事,其实就算是送她们回家,她们也未必肯回去。人都不干净了,回家也没人要,还不如留在转房子那有吃有喝的。”
石妈妈在旁啐了一口,“你那叫混账话!哪有人愿意在那等地方待的,要说我这坊司胡同还差不多。王三,你说那转房子是谁的地盘?我这先跟他们管城的巡兵知会一声,免得范老爷去那里他们不知道,言语冒犯了大贵人,那可是要杀头的。”
“那是滚地龙刘五的地头,他那人你是知道的,最好个面子又和官府不大对头,如果找了兵马司,他一准要怪我出卖他,到时候您这里是没关系,小人可就没好日子过了。再说他在官府里也有耳目,万一把人藏起来又或者卖给别人,可就不容易找了。”
范进看着王三道:“那假如这个女人就是我要找的,又怎么带人走呢?”
“如果这女人真是范老爷要找的,小人去同他谈,把人赎出来就是了。只要肯出银子就有办法,刘五不是个不通情理的,有钱拿就好说话。可是官爷们出面,可就只讲王法不讲交情,那事情就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