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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后的科技加上天灾人祸,让人的生命脆弱无比。正是这种残酷的生活环境,刺激了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投身教门,从经文教义中寻找精神寄托。明代士人信教,并不是什么希奇事,儒学信徒与教门信徒本身,并不存在任何抵触。是以李夫人邀请范进入教,也不算突兀。

而且吕祖教是受皇帝加封的正规教门,每一任新皇登基后,吕祖教必然派人去向天子讨诰封,以求护持。足见其对朝廷的重视程度,是真正意义的官方教门,官员学子入教肯定不会受什么连累,也不会被牵连到什么鞋教上去。

范进想了想,笑道:“不瞒夫人,小生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顿顿讲吃讲喝。再有,就是家中独子,几代单传,高堂还指望我给家里开枝散叶,这入教的事……实在是有些为难。”

李氏噗嗤一笑,“范公子你说话倒是怪有趣的,若是入了教,也不用你做什么,就说笑话给咱们的教友听,便是一大功劳。咱们大乘教弟子众多,也不都是吃素的。就说冯保,他跟我和慈圣面前自是不敢动荤,私下里吃荤谁还能拦着他?教里多是仕宦中人,再有就是富商大贾,宫人妃嫔,难不成个个茹素?除了佛诞那几个要紧日子吃素,其他的日子还不是放开口吃?我这是替太后出着家呢,再说自己也不喜欢吃肉,否则也没人管。至于娶亲……”

她眸子微微转动,“范公子这等人才,自当找个如花美眷,妾身好歹也认识些人,内中很有些名门淑女,或是勋贵人家的女儿。相貌不敢说绝色,亦可称的上一表人才,足以匹配君子。要不要我为范公子你牵个红线?”

范进笑了笑:“多谢夫人好意,只是学生当下只是个举人,不曾中试哪敢言成家事。至于入教,也是一样,不能太草率,总得把科举的事忙完,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再慢慢考虑。”

李氏点点头,“这话倒是不错,于书生而言,春闱是第一等大事,不过呢,于人而言,比科举重要的事还多着呢。凡夫俗子修不到境界上,名利二字是勘不破的。咱们大乘教不搞那套虚头巴脑的东西,不用谎话糊弄人。福田要积,来世要盼,这一世也要过的去才行。范公子你写话本和这手丹青功夫,对本教都有大用,我从现在开始,就把你当本教中人看待。何况你如今画像,亦是为教里出力,教里不能让你吃亏,你这画给谁画的……别问,总之好好画就行。画画好了,功名的事并不难办。”

范进不是傻子,自然猜的出,李夫人以自身为模特,实际画的必是当今慈圣太后的喜容。两人既是至亲,相貌多半很是相像,以她为模版画人,相差应该不会离谱。按说宫中有专门做这个画师,非拉上自己,就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已经画完了第二幅画,李夫人的要求也苛刻起来,对着画看了半天,很是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接下来就是修图的环节。方才绘画的时候,两人边画边聊,谈的很投机,范进也大概了解了一下这李夫人的情形。

她十四岁嫁人,成亲不久就死了相公,又没有留下子嗣,在夫家过的便不如意,时常受些打骂,念经信佛,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后来自己的堂妹成了皇贵妃,她的地位就随之高了起来。这个时候夫家再想与其弥补关系,便已经来不及。李太后本人并不支持家里人借她的名号横行霸道,但很多时候,当事人不需要表态,手下人就会为其出力。宫里几个人略一出面恐吓,商人出身的夫家就果断认怂,拿了一笔钱作为赔偿,与李氏之间就没了联系,两下谁也不管谁的事。

李氏靠这笔钱结交了几个京中有名的尼姑,开始研读经文,她本身认识字,有一定文化根底,再由尼姑指导,进步的速度很快。等到李皇贵妃变成李太后,她也就自然而然,成了西大乘教在京城的香主。

吕祖教不是江湖帮派,组织结构也比较松散,也不存在所谓教主。各地香主,就是最高头目。香主的权威也不是断人生死,但是手头可以支配的资源财产总是很多,日子过的也就惬意。

李太后身份虽然高,可是入教的时间比这个堂姐为晚,对于经文教义也有些地方不理解。李夫人经常进宫为太后讲法,两个寡妇之间很有些共同语言,于彼此的痛苦都能理解,很快她便说动了李太后出家。

一朝太后出家,实在干系太大不可能做到,只能由李夫人代替李太后在保明寺出家修行。其出家而不剃度,依旧蓄发,在京师之中多以李尼称之。

洪武年有宝训,年未及四十者不得为尼姑女冠,可是眼下各地年轻尼姑一抓一大把,根本没人去过问这个。何况这是太后的替身尼姑,谁又会找她麻烦?其本就是商人家的儿媳妇出身,性子跳脱喜好交游,有了这个身份后,交际的圈子更为广泛。士绅大儒又或是勋贵之家,她都有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