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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婆子忽然道:“你们看到没有,张家小姐上轿子时,随身还带了个小匣子,你们说,那里是什么?若说是金银细软,那些东西都在春香手里,再说那小匣子一共没多少分量,能是什么好东西?”

“我看,多半是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另一个婆子哼了一声,“这两天外院有人向张氏的院子里扔纸团,这事还想瞒过人么?你们说,谁没见过那些纸团?要不是看她可怜,我早就把这事说出去,闹它个满城风雨了。结果她却一点也不领情,半文赏金不曾发下来,这等悭吝之人,跟着她也没什么意思。”

其他几个婆子也都点着头,表示自己也经历过这件事,这话不是虚妄。随即又开始鄙夷着张家小姐的品行,认为其行止不端,得天花是报应之类的话。一个婆子一直没开口,找了个上茅厕的借口离开,却只找了个背风地方,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了张纸出来。

搬家的时候,她侥幸接近了锦匣,大着胆子打开了匣盖,从里面抓了点东西就放到怀里。直到没事的时候伸手去摸,才发现是一张纸。

她并不会因此就感到失望,在江宁城里混的,眼界哪能那么短浅?能被张家小姐当宝贝似地随身携带的纸,想必价值连城,说不定就是什么官宦子弟来往的要紧书信,拿到手里就是一场天大富贵。

江宁文教兴旺,即使是妇人,也认识几个字。怀着忐忑地心情,妇人颤抖着打开了纸张,此时天色将明,借着微弱的光,依稀可以辨认出上面的字。

妇人的神色从激动、期待变为迷惘,最终变为失落,将纸团随手一丢,骂了一句,“这种东西也要当宝贝似地放着,真是个小贱人!不让老娘做,老娘还不想做呢,仿佛谁喜欢伺候她似的,眼看就要过年了,抛家舍业的伺候她却赚不到钱,谁干?身边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活该得天花!”

北风吹动,吹起那张纸团,在风中将纸展开。晨起的阳光,找到那纸团上,显出上面潇洒飘逸的大字。

“张兄不修。今日江宁天气大好,像这样的好天气,你应该多看看窗外,看看阳光蓝天,心情亦会变好。不修兄聪慧,所谓道理比愚兄所知更多,自不必我多费口舌。不论身处何等境地,都不要放弃希望,惟心中有希望,才能有机会转祸为福。风雨过后,总是彩虹。上次提到的石头记,已经在写了,现将第一回送上,请兄上腕……”

第二百零一章 困境(下)

张氏住进来的消息,在花庄里是瞒不住的,天一亮,大半住在庄里的病人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家稍一联想,就会想到,她是因为到花庄才会被感染。自己能脱离苦海全靠张大小姐出力,这么一想,张氏实际是因为自己这些人而染了天花,对于大多数病人来讲,良心大觉不安。

于病情上她们当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还是想做些什么。有几个有些钱财的就拿出身上不多的私房出来交给仆役,请她们去帮自己买些香烛回来,当被问起用途时,这些人异口同声答道:“为张小姐设坛祝祷,期望大小姐早日康复。那么好的人,因为我们得了天花,我们总要为大小姐做点什么。”

有的女人想去看一眼张氏,或是帮一些忙伺候,却被那宅院外的护卫婆子挡了驾。八名持棍棒的婆子站在门首,阻挡着去路,将所有人拦在外面。

“行了。这事用不着你们,设坛也好,上香也好,会有人操办的。你们有良心的,到时候就来烧炷香就好了,这种事全靠自愿不会强迫。不过谁真来上香,晚上吃饭的时候有个蛋吃。还有啊,春香姑娘说了,大小姐需要清净,大家不要来这里围着,打扰大小姐休息就不好了。”

庄子里负责熬药的仆妇,照样在春香那没得到好脸色,只留下了药,人却没让进去。乃至于想要派些仆人来帮忙的请求,也被春香拒绝了。她的态度很明确,自己身上银子太多,如果丢了东西谁负责?

就连原本伺候张氏进来的仆妇都被开除,大家就能想到,想必是首辅千金身上有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就不好再去讨人厌。偌大的庭院,只剩了张家主仆两人,从人手的角度看,自然是不够用。可是当事人自己都提出这样的要求,外人就不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