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的地点则是在广州府学,于门首立了十几根高杆,每根杆上各挂了只巨大的气死风灯。灯笼上则分别写有南海、番禺之类的县名,各县考生都要到对应的灯笼下站好,等待进入。
范进身为南海案首,享受提堂待遇,其手上持有一个堂号,考试时,坐在主考官附近。咫尺之遥,无所隐遁,如果想要作弊夹带自是不能,但是临近主考亦有好处。
与县试一样,府试人多考官少,读卷子时未必会认真品读,稍有疏忽,就有可能把一份好文章罢黜。提堂生享受半保送待遇,官员会在他们的卷子上做个标记,以保证自己读这些卷子时要用心。且由于距离较近,交卷之后只要时间尚早,就有机会接受府尊面试,这样中试的概率,远比普通交卷的学生为大。加之范进有南海案首这个身份,于府试的考试,实际是没什么压力的。
在府学之外,却见有几十个公人提棍持鞭负责警戒,又多了不少官兵,搞得杀气腾腾。胡大姐儿看了颇有些害怕,看着范进道:“进哥儿,怎么这里搞的不像考场,倒像是沙场。甲首还说要来府里给进哥儿鼓劲,可是田里的事情多,实在走不开。要是他来了,看到这么多兵,一准吓的魂飞魄散,什么鼓劲的事也都忘了。”
梁盼弟冷笑一声,“当然要多派兵马,如果不放的话,万一被人砸了考场,那乱子可就大了。你听……”
顺着风声,胡大姐儿只听到远方传来阵阵哭号声与喊冤声以及撕心裂肺的叫声。此时天尚未明,天地间漆黑一片,只有数盏灯笼摇曳,如同鬼火,再听到这种动静,不由人毛骨悚然。
由于得了杨刘氏传过来的话,胡大姐儿认定进哥儿肯娶自己,不过是等着婶子的话,想来自己与范大婶情同母女,亲事万无不应,对于梁盼弟的嫌隙嫉妒,其实已经淡了许多。再加上情势格禁,忍不住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还怎么回事?几个县的乡民,被粮税夫子逼的家破人亡,只好到省城来要说法了。科举是大事,这个时候不来哭闹什么时候来?如果不是兵多,他们就打进来了。”
闻着风中飘来咸腥味道,梁盼弟道:“这天气多半是要下雨,这些人没吃没喝,再要是淋了雨,非病几个不可。”
“病的人一多,就可能爆发瘟疫。即使不爆发瘟疫,这么多心怀怨气的乡民长期在城里,对治安也是隐患。不能及早清除,非出大毛病不可。”
听范进的念叨,梁盼弟忍不住一笑,“你啊,给县太爷当了几天学生,真拿自己当个官了。听你说话这意思,不像个考生,倒像个官爷。”
“你怎知我不能做个官爷,科举最终还是为了做官,所以提前了解些政务,正合适。”范进说着话,却趁四周漆黑,手在梁盼弟的胳膊上轻轻一捏,后者用手一打他的手背,眼睛不自觉的往胡大姐儿那看过去。
就在此时,却听差役已经喊道:“提堂号的考生,进前来搜检,准备进场!”
范进接过考蓝、灯笼,向着考场内走去,转身又朝梁盼弟点点头,胡大姐儿拼命地翘起脚,挥舞着胳膊向范进道别,满脸带笑道:“进哥儿朝我笑呢,我就知道,他想娶我的。等我们成亲时,三姐要来喝喜酒啊。”
考场内点有灯烛,风吹进来,将烛火吹得摇曳不定,在忽明忽暗的烛光映照下,容长脸的陶简之,仿佛是五殿阎罗,满座考生便是小鬼。考试是在天明,范进趁着时间,将头趴在桌上,先打了个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