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一巴掌要拍在李从璟脑门上,被李从璟机敏避过。收回手拢入衣袖,李嗣源老神在在道:“要说担心,你去了滑州,老爹也是替滑州那些官员担心才是。”
李从璟:“……”
两父子没个正行,全然没有皇家威仪。在外人、下属面前,两人固然需要时时保持风度,最好是深沉寡言、高深莫测,但两人都起于微末,本就一身江湖气,根上并没有那么多皇家做派,要是私底下仍旧谨守所谓礼法,那只能说明父子俩感情确实寡淡。
插科打诨一番,李嗣源收拾神色,正经道:“自为父登基以来,天下虽然大体稍安,但仍不时有乱事,而要廓清宇内,圆你我父子造福苍生之志,更是任重道远。大唐兵将骄悍,所以乱兵犯上、贼将作乱之事频发;吏治不清,故而官吏贪赃枉法,民不聊生;人才不济,高位者按部就班,故而江山治理倍显艰难;财赋不充,甲兵难修,故而能荡天下之精兵强军难养;文道不昌,是以道德沦丧,天下秩序不存。从璟,此乃国之大患,若使社稷长久如此,则不免山河崩碎,我等要重蹈庄宗覆辙,为父每每思之,忧心如醉,以至夜不能寐。然而家国之事,纷繁复杂,要治国理民,重整山河,实是千头万绪,良计难觅。从璟,你可知为父之忧?”
这些都是大唐目前的困境和要解决的问题,李从璟自然都心中有数。庄宗李存勖入主中原之后,本应整顿社稷,重塑山河,精兵简政,继而大定天下。然而李存勖并没有做些事,因是此等任务便落到李嗣源父子身上。
李存勖在位时,大唐虽然灭蜀,使得国势达到鼎盛,看似涤荡神州可期,实则不然。若非如此,李存勖的江山又岂会那般容易灭亡?自古剑有双刃,骄兵悍将的问题不解决,军队既能除敌,也能害己;节度使、防御使、刺史权柄过重的问题不解决,中央不能得到集权,一旦地方作乱,中央没有能力迅速平定,便会贻害无穷;而吏治不清,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朝廷赋税锐减,国库不足,何事可成?
李存勖不仅没有解决这些问题,反而倒行逆施,以至乱象加剧,他的灭亡难道不是必然?天下又怎能期待他去安定?而李嗣源父子不说圆志向,要保证不走上庄宗老路,首先就得解决这些问题。
而问题解决到什么程度,就决定了往后父子俩能走多远。
“老爹这些忧虑,这些时日以来,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深思。今日既然老爹问起,心中便已有底,我也说道一二,看能不能互有裨益。”李从璟正色道。
李嗣源颇有期待,“你且说来。”
李从璟好整以暇,娓娓道来:“其一,骄兵悍将,此乃本朝最大祸患之一。骄兵悍将不除,则以下犯上,兵将作乱之事不能绝,庄宗前车之鉴,不能不深为警惕。骄兵悍将之事,何以严重至斯?一者,将领权大;二者,士卒流氓成性;三者,约束力不足;四者,上位者威压不够;五者,赏罚不明,恩威不行。”
“其二,地方权大,尤其是节度使总揽一地军政大权,已成国中之国。正因如此,一旦节度使稍微积攒实力,便能兴风作浪,便敢以下犯上!权者,蚀骨之物也,良性之沦丧、野心之滋长皆出自于此。地方权重,则中央疲弱。祸患之最,未尝有出其左右者。”
“其三,吏治不清。小人窃据高位,权重者排除异己、结党营私、损公肥己,官员争权夺利有余,恪尽职守不足,遑论以君王为重、以天下百姓为忧!地方官吏则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无尊无君。此风不除,朝政晦暗,山河无光,世态难正!”
“其四,农事难兴……”
“其五,文道不昌……”
“其六,财政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