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伸长了手,从雷禹手中扯过红盖头,再给盖到他头上。
雷禹想要阻止,却忽觉全身软绵无力,手像灌了铅似地抬不起来。
接着,他就感觉到那妇人的双手伸到了自己腋下,费劲地把自己往外拽,自己的身体也顺着那股拉力半起身,向前倒去。但没一会,或许是因为他被拽出了刚才那处小空间,另一边手臂就也被人搀扶住。
被两边的人这么托着,雷禹虽然双腿无力,却也堪堪站住了。
就在这一刻,一阵风突然刮过,瞬间将雷禹那块盖头掀起,吹得飞上天空。
这阵急风起得突然,周围的人都毫无准备,见到盖头上天,四下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雷禹转回头,就看到一顶挂满红绸的大红花轿停在自己身后。
他再扭头看向前方,只见数级台阶之上,那气派的高门大院中门大开,门前一排披红仆役站得笔直。
雷禹微微抬头,目光看向大门上方的牌匾——风宅。
这时,一名喜娘终于把飘在空中的红盖头给抓了回来,赶忙掂着脚匆匆往雷禹头上一扑。
随着这盖头罩下,雷禹只觉众多信息一下子涌进他脑海中,让他的脑袋针扎似地一阵阵犯疼。他浑浑噩噩地被两名喜娘架着往前走,在这途中,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似地闪过一个个片段。
他本是雷家嫡子,却不幸亲娘早亡,继母进门后再没了少爷待遇,被搓磨着长大。而这风家则是城中一等一的富贵人家,风老太爷听闻有高人给他妹妹批命下了好判词,就为自家孙儿来求娶,两边早些年便订了亲。
不料风少爷去年在外遇了险,人事不知地在床上一躺几个月,眼见着就要不好。风老太爷愁得胡子一把把掉,风老夫人更是天天以泪洗面,便有贴心下人想到个法子,说既然风少爷已经定亲,不如冲个喜试试,说不定能把人召回来。
风家两位老人已是病急乱投医,当即就替孙儿操办起婚事。可雷家小姐又怎会愿意嫁个垂死之人,说不定当天成亲次日就要守寡。
雷小姐在家中一通闹,雷老爷被吵吵得头疼,雷夫人便出了个主意。雷家特意花重金寻得一位远近闻名的高人,专程给风少爷和雷小姐重合八字,合来合去合出个大凶。倒是凑巧看到雷少爷的八字时,高人惊喜万分地说风雷两位少爷乃是千年难遇的天作之合,换成他必能将风少爷唤醒。
消息报到风家,风老太爷只求能保得孙儿一条命,自然没有不应的。至于那位高人如何会“凑巧看到”雷少爷的八字?这个问题没有一个人会去在意。
就这样,雷禹被人一通拾掇,再给塞进花轿抬到了风家。
雷禹好不容易消化了脑中信息,剧烈的头疼才终于停歇,身体也渐渐恢复力气。此时,他发现自己已被两名喜娘压坐下来,盖头也被秤杆给挑开了。
他转动着还有些晕乎的脑袋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进到喜房,正坐在红纱飘飞的喜床上,身侧盖着鸳鸯戏水红喜被躺在床上的便是他的新婚夫婿。
刚才挑开盖头的喜娘还站在雷禹身旁叽叽喳喳地说着一连串吉祥话,吵得雷禹恨不得用盖头把她嘴给堵上。
好不容易她说完之后消停了,另一名喜娘又端着两杯酒水凑过来。
“雷少爷,快把这交杯酒喝完,礼便算成了。”
雷禹揉着脑门,没好气地说:“你看他这样子,像是能把酒喝下去的?你是准备撬开他嘴硬灌啊?”
两名喜娘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说省了这步骤。毕竟先前拜天地都给省得差不多了,若是再不喝交杯酒,这算成的哪门子亲?万一老天爷不认帐,不肯把风少爷放回来……她们可担不起这么大罪过!
“雷少爷,您给想个法子吧,这酒真不能不喝……”两名喜娘一同哀求道。她们心里泛苦,却又得保持住脸上笑容,一时间表情都变得说不出的诡异。
雷禹看得打了个寒战,又受不住她们一叠声地求,只得道:“好了好了,喝喝喝,我喝行了吧!”
说完,他抬手拿起其中一杯,一仰头,豪迈地一饮而尽。
等他再伸手去拿另一杯时,喜娘却吓得把托盘转到一边:“哎哟我的雷少爷啊,您可不能自个儿把两杯都喝下去。”
雷禹瞪她一眼:“不是你让我想法子的?那就把酒拿来!”
那喜娘被他一凶,只好犹犹豫豫地把托盘转回来,眼睁睁看着酒杯被拿走。
雷禹再次仰头把酒倒进嘴里,接着便在两名喜娘的注视之下转向床内压下身子,亲在他那个晕迷夫婿的嘴上。
两名喜娘先是惊恐地瞪大眼睛,却在片刻之后见到风少爷的喉头动了动,显然是咽下了酒,便又齐齐松一口气。
雷禹直起身,用拇指抹掉嘴角的酒渍,扬眉问道:“可以了吧?”
两名喜娘立刻咧出大大的笑容,点头哈腰地恭维:“还是雷少爷有办法!那我们就不打扰两位少爷休息了,门口有小厮候着,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唤一声。”
一说完,两人马上转身溜之大吉。
待她们出门之后,雷禹才再次侧过身去看床上的人。
那人闭着双眼,睡得极为安详。
雷禹被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袍绊得难受,干脆弯身脱鞋缩上床,才伸手去轻拍那人的脸。
“风恒,风恒。”
但,风恒没有一点反应。
雷禹一歪身子,躺到他身边,对着他耳根吹了口气,柔声轻唤:“风小少爷,该起床了。”
然而,他没把风恒叫起来,倒是把自己说困了。
那阵困意来势汹汹,雷禹瞬间就觉得眼皮要撑不住。
他想抬手掐自己一把,但手臂已经不听大脑使唤。
下一刻,他就脑袋一歪,靠着身边人沉沉睡去。
☆★
雷禹睁眼醒来之时,先是看到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淡色的眼眸剔透得像最名贵的宝石。
他脑子还迷糊着,张嘴就来了一句:“亲爱的,你醒了。”
那双丹凤眼眨了眨,接着,一道沙哑的微弱声音响起:“你叫我什么?”
雷禹渐渐清醒,晃了晃脑袋,不解:自己刚才说了啥?
他皱眉想了下,没想起来,便没为难自己,而是自顾自坐起身,开始回顾自己现在的情况——昨天他嫁到了风家,给晕迷数月的风家小少爷冲喜……
雷禹:“!”
他猛地转回头,吃惊地张大嘴:“你醒了?你竟然……真醒了!”
那双丹凤眼再次眨了眨,风恒气若游丝地开口:“你是谁?为什么会睡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