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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听到的时候以为是,所以我严词拒绝了。”杨锐烦躁的很想抽烟,可想到岑炽重病在身,伸进衣兜里的手又抽了出来。“现在听辄任先生一说,知道这分封其实只是套着国粹皮子的地方自治,如此心中又好受了一些。”

“皇权之下,顺民太多。这些人你给权利不是,不给权利又不是。土改暂时稳住了他们,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的。竟成你这些年来,处事全然不是以自身利益为考虑,也不以复兴会利益为考虑,更不是以现在这个政府的利益为考虑。

你所考虑的,更多的在于民族、在于文明。如此看,你和章枚叔之间是没有分歧的。他是为了华夏之将来,你更是为了华夏之将来。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他在乎的是内政,你在乎的是外政。即便有矛盾,也仅仅是这两者的矛盾罢了。”岑炽道。

岑炽如此一说,杨锐感觉似乎真是这么回事,他忧心北庭是只是华夏的一支,而章太炎忧心关内,则是华夏的根本,既然北庭可以改流归土,那关内为何不能如此。只是……

“辄任先生,这种套着分封外皮的省区自治势必会削弱中央的权威,真要遭遇外敌入侵,或是发起对外战争,这都是极为不利的。”杨锐道。

“竟成是担心俄国,还是担心美国?”岑炽问道。他问完又接着说了下去,“俄国所忧虑那便是北庭;美国所优的则是台湾。前者,北庭石油之重要天下皆知,西域波斯铁路之重要天下亦知。去年这两家公司股票上市时,国人的抢到什么程度竟成不会忘记了吧?北庭如何重要只要会看报纸的全都知道,那里不光是我国的煤油桶,更是通向欧洲之要道,以京汉铁路为中轴,西面半个中国的货物出口都要仰仗这条铁路。

此地一旦有难,谁敢不救?四川、陕甘、山西、湖北、蒙古、这些地方的代表都会鼓噪要求出兵收复。当然,顺民不会有此想法的,对他们而言,用哪里产的煤油,卖出去的土产怎么下海根本就不会在意。若中枢不下令,他们才不会去北庭和俄国人打战呢。”

看来岑炽对章太炎的建议极为赞同,在这里也还是帮他说好话。他插言后再道:“北庭世人知道无比重要,那台湾就更不必说了,东南沿海诸省谁不知道台湾乃定海神针,台湾定则东南定,若是美国侵占台湾、堵塞贸易,那全国必将鼎沸,出兵开战时一定的。那年烧正阳门城楼的时候,国家已经鼎沸了。应战不是问题,竟成还要发兵去打哪国吗?”

“不必发兵,守成即可。”杨锐说道。说道这里他还是忘记不了南洋,又道:“但以合适的手段让南洋殖民地独立是必须的。如果美国真的进犯,而英法也介入,我们若真的打赢,便可顺带解决;如果美国不进犯,英法不介入,那就另当别论了。可横竖这些地方二十年后要逐渐独立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岑炽听闻杨锐说美国不进犯,顿时摇头,待杨锐说完他才来了这么一句。“日本便是亚洲的英国,而我们则是占领整个欧洲的法国。你真要是忧心外战,那便应该把法国占领的欧洲通过章枚叔说的那种分封转变成德国。我们基础虽然不如欧洲,可数亿人口绝大部分是汉人,只要能真正的组织起来,无力不可小觑。”

“呵呵……”站了半天的杨锐忽然坐下了,问题说透他心里也轻松的很,他听岑炽说真正的组织,不由笑问:“辄任先生的意思是说,现在农会不是组织?”

“当然不是组织。”岑炽很肯定的摇头,他道:“确切的说,这只是机构,只是中央政府,只是复兴会建立在各地的分支机构。也因为是机构,所以底下的人可以假借皇帝的权威、假借中央的权威在下面作威作福。竟成,你可真能忍啊,就为二十年后将农会一扫而空?”

“是。”杨锐点头,他曾在中国女报看到有人撰文说农民不可轻易发动,因为一旦发动以后将难以收场,这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虽然我没有故意要农会干部如此,可他们的举止我还是默认的,等这些人腐败到失去一切民心时,清除农会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那复兴会怎么办?到时候稽疑院的代表席位可就……”岑炽笑问道。

“十年后算六亿人口吧。以纳税论,即便将个人所得税起征点拉低,取消农税后真正有投票权的纳税人也不会超过一千万,且这些人多是地主、高级工人、商贩等等,在此之前只要国家银行掌握在复兴会手里,何惧复兴会不能占大多数席位?”杨锐笑道:“英国银行家罗斯柴尔德曾说过,只要我能控制一个国家的货币发行权,我不在乎谁制定法律。银行控制着这些缴纳个人所得税之人,自然也就控制着选票。这可比国民党那些人光喊着振兴实业给力多了。”

见着杨锐侃侃而谈,岑炽不断的点头:“看来竟成是真的想通了。要知人生来便是不同的,若是没有好的机缘,那终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