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早对这一幕有预感的李必达,又重重拍了下酒馆的门框,几名摩尔籍的黑皮肤奴隶立即接过李必达抛来的写字板,飞也般地朝着大广场背面古老的库里亚大会的地址跑去,黑色的身影瞬间就在西塞罗的眼前掠过。
罗马的民众议事机构共有三个,即库里亚大会、百人团市民大会和特布里斯民会。库里亚是罗马最早的民会,但根本名不符实,因为能参加它的其实全是贵族,后来罗马的元老院取代了它的地位,它就名存实亡了,只是单纯成为仪式的操办单位,即在执政官或总督被选出后,将所谓的“大权”通过程序“授予”这些人,所以现在不管是贵族还是民众,都不会去库里亚集会,更不谈选举表决什么,在那里常驻的只有三十名最低级的共和国官吏即“库里亚侍从”,外加三名主持仪式的祭司;至于百人团市民大会,主要是决定官员选举和公民权案件的机构,原本它也是通过法律的地方,但后来经由平民的斗争(在罗马,财产额度决定了百人团的数量),才把通过法律的权力移交到了特布里斯民会上,它只负责选出执政官、总督和监察官这些掌握大权的共和国高级官吏,并决定宣战和媾和,另外还会处理些非常官员(比如推选特殊十人委员会或军团司令)或刑事司法案件的方面事务;而特布里斯民会则是罗马几百年平民斗争的胜利结果,最早是完全禁止贵族参与的,后来当它获得法律决定权时,贵族也参加进来了,每次民会都有主席般的人物,可以是执政官、总督,也可以是护民官或平民营造官,由主席提出法律的雏形,再由民会投票表决通过与否,一旦被通过的法律,那么全罗马的贵族和民众,都要宣誓遵守。
对于西塞罗而言,他只顾及了某个平民收养克劳狄的“常态法律问题”,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几乎被罗马人遗忘的“库里亚大会”,却是有紧急决定权的,那就是在执政官同意的前提下,可以决定公民接受养子的问题,即adrogatio。
当然,凯撒是完全同意克劳狄接受紧急收养的,现在还是他的执政月,为什么不呢?而李必达则专门找到个垂死的平民,这位已是在病榻上奄奄一息,但却没有子嗣,李必达便塞给他的妻子一万个第纳尔,然后叫这还剩一口气的平民立下遗嘱,称要收养克劳狄为养子,以便有人能继承他“摆满陶罐和腌鱼的家产”,至于刻满遗嘱的写字板早已准备好了,现在正在跑得风驰电掣的摩尔奴隶的手里,在几分钟内就送到了“严阵以待”的库里亚大会上,那儿有三十名侍从和三名祭司在焦急地等待着,他们全都在前几日接受了满满的“馈赠”,特别是那些最低阶的侍从们,根本没想到为了个糟老头平民的收养问题,就会有人塞给他们人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塞斯退斯,因为凯撒的新判例法才公布,没人敢逾越一万的红线嘛。
表决十分神速,大约也就半天的时间,反正在一天之内,那个平民的遗嘱上的“在尤利乌斯与比布鲁斯联合执政年”的字行上,就盖上了库里亚大会的印章,自即日起克劳狄又称为了平民的养子,他的护民官身份继续生效,并能接着竞选下一年的任期。
“我想,克劳狄知道他的领养程序在一天内被搞定,一定十分高兴;而我也想,克劳狄知道是您在阻扰他的下一个竞选任期的话,他也一定会十分生气。”被无数民众放下来的凯撒,轻松地揭下张阿库塔,对西塞罗说到,随后他对着所有支持者大呼,“马上就我提请我们的护民官,把土地法呈交到民会上,让我们团结在一起,战斗到底,为我们自己的利益战斗到底!”
这时,所有的民众都齐齐发出了战场的号子,还有人扬起了自制的旗帜,声称要和特选父亲们开战,让协和神殿在他们正义的呼喝声里颤抖。
这会儿,在喊声里颤抖的是西塞罗,没错他的双股都在颤抖,因为凯撒说的没错,如果克劳狄这样的家伙,在知道是他在竞选方面和自己为难的话,这个街头流氓种马是绝不会轻饶我的!
“听着,既然克劳狄已被领养,那我们已经无法阻挡凯撒把这件事提交特布里斯民会表决了,当今之际,我们要全力拉拢克拉苏和庞培,全力!就是不顾一切代价,哪怕庞培今天就要当狄克推多,我们也只能答应他。”在散会后回家的街道上,西塞罗急速地跟在小加图后面,不断地提醒到。
“这事情我们自然会去办理,但当务之急,是让比布鲁斯学会演讲,学会在民众当前演讲,不然他是敌不过凯撒的。”小加图回头说道,他的意思是把这种速成的事情交给西塞罗了。
第9章 预兆
“在斯巴达人统治时期,很多事情是由妇女完成的。”——亚里士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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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西塞罗开始在空闲下来的时间,教授次席执政官比布鲁斯各种辩论演说的技巧时,他才发觉这位在这方面是何等得缺乏天赋,演说的手势他记不住,花哨的词汇他掌握不了,而且他的演说语调就和冬天的梯伯河水般没有生气与激荡。有时候,看着站在花廊下努力发声的比布鲁斯,西塞罗只能颓然地倒在椅子里,甚至连他的奴隶们都会藏在墙壁后面,暗暗笑着比布鲁斯的蠢样子。
丧气的西塞罗,开始后悔他当年所学习的辩论技巧,是来自帕加马王国的“花卷式”,这种门派讲究的是繁复的技巧和充沛的情感来征服听众,但其实西塞罗也知道,花卷式不但难学难教,而且它一般也就适用于法庭之上,因为接受过希腊教育的法务官们才对这个感兴趣,也才能明白其中的奥妙之处。而面对粗鲁不文的贫苦民众们,在特布里斯民会上发表演讲,分明还是凯撒的那种“古典式”的更能占据上风,“古典式”追求的是切中要害,单刀直入,就问题论问题,绝不拖泥带水。
于是这时,西塞罗进一步想起了那个叫李必达的家伙,虽然他现在的立场和这家伙相左(或者说,一直相左),但在辩论技巧上他却由衷地喜欢这个来自东方的神秘人,对方的技巧仿佛是介于“花卷式”和“古典式”之间的,没有定数异常灵活,既能调动听众情绪又能抓住问题要害,只是欠缺些磨练而已,现在西塞罗又看了下面前仰着脸一如既往忘词的比布鲁斯,在心里感慨着:“要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李必达那家伙该有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