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惜身那里才会让他专心战事,不要顾及其他,是的,关系千里之外朝堂之争成败的既不是朝堂上的势力消长,也不是蜀中之乱能否平定,而是金州之得失,这可真是将一副重担压了他身上啊。
金州保住了,也就保住了入蜀大军的一线生机,给了朝廷缓口气的机会,圣上那里也就有了转圜的余地,当然,要想真正堵住悠悠众口,最终还是要看蜀中战事的。
其实让他感到安心的还是李玄谨并非将话说死,给他留了三分余地,这样的表现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是难能可贵的,不过李师雄这里还有让他更吃惊的话等着他呢。
只见李师雄慢慢将笑容收了起来,沉声道:“皇上还有最后几句叮嘱大人,望大人记在心里,勿示于人,不然你我万死也难辞其咎的。
圣上御口亲传,朕与卿君臣一场,甚为相得,今予卿重任,不论成败,朕必不负于卿,若卿能保得金州重镇,朕则保你赵氏一族富贵绵延,若势不在我,朕也保卿身家性命无虞,只需切记,临危之际,焚毁粮草,以免资敌,卿家虽幼,却乃国之栋梁,假以时日,必为大秦柱石之才,不需死战,经此一战,国家疲惫,正需贤才良士为国分忧,卿家当惜有用之身,勿以金州之得失为念,切记,切记……”
此等推心置腹之言,虽是经人口传而出,但听在赵石耳朵里,心中也是一热,自与李玄谨相遇至今,两人静心相谈也不在少数,但两人身份相差太远,所说不是争权夺利之事,便是国朝大义,便是托以腹心,也会把握好分寸,丝毫不会逾矩的,不想在这样一个时候,却得了一番如此有人情味的话,帝王者,掌的是大私之权,行的却是大公之事,这也决定了帝王少有私情,因为帝王心中最大的私情便是帝王权柄,不会有旁个什么。
别说是臣子,即便是骨肉至亲,只要触及这个,就是犯了逆鳞,争斗之残酷也就非是常人可以想象的了,而现在,他可以想象景帝李玄谨身上的压力之大,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帝位,但却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谓是着实不易。
沉吟半晌,他心肠虽说冷酷,但心底里却最重恩怨二字,其实即便李玄谨不说这些,他也没有以死报国的觉悟,但既然能听到这番推心置腹之言,那他……
但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托以生死之言却并未出口,其实也是他谨慎惯了,未有把握之事他是绝不会轻许然诺的,“你回禀陛下,臣定力保金州不失,但战阵之上,瞬息万变,有些事也就不好说的很了,比如靠近汉水的庆余,庆丰两仓,臣已决定舍之,粮草也必陷于敌手……
金州兵少,贼匪欲取金州,必是人多势众,臣会细寻决战良机,一举破之,待利州之乱稍解,再图其他,不过臣有言在先,如闻金州战事不利,还请陛下勿以朝廷之远,而乱众将之近,稍予时日,臣必有捷报奉上,还请陛下宽心。”
李师雄在旁边听着,眼珠儿转悠了半天,他不谙军中诸事,自也不知赵石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不过心中却是暗自咋舌,圣上将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眼前这位却是听而不闻,先谢陛下洪恩,表一表自己心迹,反而说出这么一番言语来,虽说后面的话听着有些道理,但总归是让人觉着心里没底的样子,这让自己回去怎么复旨?难道按原话说?皇上现在也是焦头烂额,会不会将雷霆之怒发在自己身上?
说不得,在赵石话音刚毕之时,便挤出些笑容道:“大人果然大才,还未与贼匪交战,便已虑及全局,这也便是那俗话说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了吧?不过……下官斗胆问上一句,大人心中胜算几何?呵呵,也好让下官跟着高兴一下……”
赵石瞅了他一眼,这个问题有些愚蠢,料敌机先,未战便能握有胜算的战事不是没有,但绝不会是将要到来的金州之战,他方才说的句句是实,并无任何夸大的地方,尤其是如今利州大乱,贼匪情势不明,能有多少贼人来攻金州都不知道,更别说贼人之战力了,若来个数万人马,又缺衣少甲的,他有信心正面交战便击溃对方,若是人数上了十万,即便是用人添,也就够他头疼的了,更别说出现的其他变故了,只这两点,就已决定了此战只能临机应变,不会有任何胜算在手的。
不过都是自己人,他倒也不会在乎这些,但话说回来了,有些话也不必细说,不然回京之后,在皇帝面前乱说一通,不准就惹出什么麻烦来,所以人还是要糊弄一下的,说不得微微一笑,“这个成算嘛,当有七八分在手,若是金州上下同心协力,众志成城,胜算当在九分。”
李师雄连连点头,心里却是暗道,这话看来是一定得传给陛下的,这是在给人家自己留退步余地呢,若事有不协,自然金州上下就不是那么同心协力了。
接下来,赵石话锋一转,又多问了几句如今京师形势,李师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了,两人也确实不是什么外人,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中间再夹杂着一些听来的或是自己的判断,将长安现如今的局势到也说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