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战场上的疑团很多,有些直到战斗结束后才让人恍然大悟,有些则会成为永远无法解开的谜题。莱格利斯耳朵被近距离的爆炸震得发鸣,他看到一些伞兵自发地朝前射击,片刻之后,听力有所恢复,耳边尽是机枪和冲锋枪的嘶鸣声。他本想下令发射照明弹,可想起还有六名派去布雷的伞兵滞留在阵地前方,光亮会让他们成为越南人的活靶子,只好咬咬牙从身旁拾起冲锋枪,刚抬起头就感觉有几个黑影从前窜入堑壕。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他几乎对准其中一个黑影开火,幸好这人喊了一嗓子“谢天谢地”,熟悉的法语让莱格利斯及时收住,他大声问道:“艾蒂安,是你吗?”
“还能有谁?阴险的越南人?”那黑影拄着冲锋枪爬了起来,喘着粗气说:“如果说越南人和我们一样都是肉体凡胎,那么他们装死的功夫也太厉害了!扔手雷的居然是那些‘尸体’,难以想象,他们应该是从下午战斗结束时一直躺着到现在的!”
“什么?诈死!”莱格利斯大脑一阵抽搐,这在理论上确实讲得过去,但这意味着那些越南士兵在意识到己方进攻即将失败时自主装死,然后在敌人眼皮底下一动不动地呆几个小时,然后在己方再度发起进攻时担当突击手,究竟是什么样的军队会在平时的训练中让士兵们养成这样的战术习惯?
“我和罗尔斯干掉了至少三个,可能还有,但他们每人大概只有一两枚手雷,刚刚应该已经投完了。”身材偏瘦的伞兵士官用肩膀抵着堑壕,以熟练的动作给自己的冲锋枪更换了弹匣。莱格利斯本想同他一起射击,好在这时候头脑还算清醒,想到光凭自己这些人难以抵御越南人的进攻,布雷的同伴也大都回来了,遂下令发射照明弹。
当惨白的光芒当空绽放之时,那些越过稻田向河岸阵地冲来的北越士兵给莱格利斯的感觉像极了法国人给他们起的绰号:蚂蝗。
第55章 噩梦之夜
在照明弹的炫目光芒下,身材瘦小的北越士兵们无处藏身,临近防御点的机枪随即加入战斗。这一刻,嘎嘎嘎的嘶吼声在莱格利斯和他的士兵们耳中简直就是天使的歌声,北越士兵成片倒下的场景不再让他们感到心寒——死去的敌人越多,生存所受到的威胁就越小,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他们恨不得杀光这些凶悍的反抗者,而不是反思当年那些惨死在纳粹枪口下的法国地下抵抗者……
装弹、开火,装弹、开火,在友军火力已经到位的情况下,莱格利斯机械地重复着射击动作,思维中完全把这些北越士兵当成了移动标靶,干涸的稻田很快变得湿润、泥泞,并且随之染上了暗红的色泽,配着惨白的光芒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这一次,北越士兵们的表现比白天时更加凶猛顽强,他们毫无畏惧地向前奔跑,迈过同伴尸体时脸上看不到犹豫与恐惧,他们仿佛把进攻看成了神圣的使命,即便是在进攻中丢掉性命,也是此生莫大的光荣!
由于连续的射击,轻机枪的枪管迅速升温,莱格利斯明显感觉到己方阵地的火力在减弱,每当前后两枚照明弹交替间隔过后,北越士兵与己方阵地的距离就会拉近二三十米,付出极其沉重的代价之后,他们终于越过了上一次进攻所抵达的极限,少尉高喊着“投掷手雷”,伞兵们像是抛石块一样将手雷丢向前方,猛烈的爆炸再次迟滞了北越士兵的攻势,他们中有许多人都趴了下来——莱格利斯恍然大悟:之前那些诈死的家伙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潜伏下来的!
手雷不存在发热问题,但它的常规储备却经不起快速消耗,给机枪手们争取到了一段冷却或更换枪管的时间,莱格利斯旋又下令“射击”,十余支半自动步枪和冲锋枪同时倾泻火力的声势也是相当惊人的,阵地前方的硝烟消散之后,视线中只有稍远处还有奔跑的身影,但有了先前的教训,少尉对跟前那些难辨尸体的匍匐者丝毫不敢怠慢,他有意压低枪口射击,而一梭子弹扫过,地上也总会有躯体挣扎抽搐。
咻……轰!
短促轻盈的尖啸带来猛烈爆炸,这是遭受迫击炮攻击的正常声响。炮弹落点位于堑壕后方数米出,差点摧毁了部署在那里的一门法军迫击炮。见这情形,莱格利斯心里一惊:这如果是己方友军的误击,得尽快提醒他们调整参数;如果这是北越部队的火力,那很可能意味着敌人的主力已经到来!
夜幕妨碍了射手的远距离狙击,莱格利斯抬头向前张望,前一枚照明弹缓缓向树林远端滑落,余光照耀下,在稻田中奔跑的身影似乎有增无减,而且右侧传来的声响这时也出现了变化:机枪加步枪的火力支援变成了各种武器火力全开的拦截,划空而过的暗红色光点从侧向转移到了正面……
“他们也同时遭到越南人进攻了!”莱格利斯失声喊道,他身旁的艾蒂安军士也吃惊地转头朝那边看去,阵地上腾起的光亮显然也是迫击炮所为。
就在形势急转之时,莱格利斯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比耶尔”,军中只有几名好友以及关系比较近的长官们会这样称呼自己,对方又喊了两声,少尉听了出来,这是自己先前派去石桥那边联络友军的洛朗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