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什么招呼,有什么好说的?”关瑶玉笋般的手指撑在蝉鬓处来回摩挲着,不以为杵道:“拘星班,哪头都不去。”
二婢对视一眼,知自家小姐该是心下有了计较,便也不再多话。
马车不紧不慢地,向秋拾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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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崔府。
崔恒录正老大不高兴地看着自己祖父:“旁的门生您都婉拒,怎这裴三郎一来,您就非要去见?”
崔复识未不瞅睬他,顾着唤下人取了方砚台来。
见得那套盒,崔恒录便皱眉道:“这砚,祖父是打算要给那裴三郎?”
那漆盒被崔复识拿软巾细细拭着,他说道:“好砚,当配佳士。”
“祖父可真是疼那姓裴的,这砚我要了几趟您都不肯割爱,今儿却要主动相赠,真真比对我这亲孙子还要好。”崔恒录在旁阴阳怪气。
“你要来作甚?笔墨你都荒废多久了还有脸要?没得浪费老夫的好东西!”崔复识想也不想便斥道。
崔恒录嗤声:“祖父未免太看得起他。陛下这些年来对临昌伯府的打压,那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就算他连中三元,怕也得不了什么好职缺。”
崔复识拧紧了眉:“混账东西!为了些许芥蒂便亏负才学之士,老夫不信陛下是那等昏聩之君!”
“况且仕进乃为国效力,岂是奔那利禄官阶的?满脑子功利之辈,岂非禄蠹?”
被变相骂了一回,崔恒录心中不忿。他暗自冷笑,又主动去搀崔复识:“我与裴兄也阔别几久,正好随祖父见上个一面。”
……
铺地的晨阳中,崔复识被崔恒录搀着上阶。
即使手中有杖,他现今上阶仍是一步一挪,行得极为缓慢。
就这般颤颤巍巍地,终是入了正厅。
昔日温儒矍铄的老学官,病了一遭后老相毕现,令人唏嘘。
“老师。”裴和渊迎上前,又与崔恒录打了声招呼。
崔老学官笑着对他颔首:“衍思。”
两鬓斑白的老学官嘴角略略歪斜,说起话来要费力好些,饶是如此,却还要挣扎着来见自己的得意门生。
裴和渊沉默了下:“早知老师不便,我实不该来府中惊扰的。”
“无妨。”崔复识在上首坐下:“许久不见,老夫甚是记挂你。且这日日闷在府中好生无趣,有你来陪着说几句话,老夫求之不得。”
“你此番来这青吴,是为家人求符而来?”
裴和渊应是。
崔复识便笑道:“慧济大师实为高僧,听说陛下一直有心想奉他为国师,奈何他云游无定,当也不愿受拘于宫阙。今你得他行踪又求得那符箓,也是法缘。无需担心,那亲眷定会好转。”
“借老师吉言。”
这般好一番寒暄过后,崔复识蔼笑道:“陛下乃惜才之君,去年我仍在顺安时,陛下还与我赞过你几回。日后若能得拜金銮,衍思必要致君泽民,保我大琮生民安平,护我大琮社稷永固才是。”
致君泽民。
裴和渊深眸微垂,轻如流云般笑开。
还有哪几个字放他身上,会比这四个字要来得更荒唐?
裴和渊秉手:“学生,定不负老师厚望。”
声音从容轻缓,不见分毫异样。
人老了,聊不了几句精神便有些不济。裴和渊看出来,不多时便起身作别。
崔复识问:“衍思几时回顺安?”
“待过完上巳,学生便该启程了。”裴和渊答道。
闻言,一旁的崔恒录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裴兄可是要参加靖王府的雅宴?”
“正是。”
“不知裴兄是去岱园,还是去徽园?”崔恒录追问道。
裴和渊道:“裴某应的是王府大公子之邀。”
那便是岱园了。
崔恒录听罢,目有鄙夷之色浮起。
他想了想,又去问裴和渊:“不知裴兄一阵可有余闲?”
老学官蹙起眉来:“你想做什么?”
崔恒录赔笑道:“我与裴兄久未见,这难得裴兄来青吴,又特意抽空来探祖父您,我不得陪陪裴兄,尽尽地主之谊么?”说着,他又去问裴和渊:“如何?裴兄可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