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嬷嬷。”楚珺打断周嬷嬷对柳薇未出口的责备,红着眼睛问柳薇,“柳姐姐,有句话阿珺早就想问了,你究竟是对我有怨,还是对侯府有怨?”

柳薇冷笑道:“侯府地位尊贵,高不可攀,柳薇一介平民,岂敢有怨。”

这怨气都快冲天了,楚珺是个傻子也该知道了。

楚珺道:“我知道了,你是对侯府有怨?可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与我大哥的婚事吗?”

柳薇作势深呼吸了一下,忍无可忍一样反问楚珺,“世子如今这样的身体,你们侯府强逼我履行婚约,难道我不该怨么!”

“强逼?”楚珺豁地起身,“难道不是你自己一直跟我们说你自愿嫁入定安侯府么?!”

柳薇眼角泛红,冷笑质问:“我何时说过我自愿嫁入侯府。”

“你说过很多次!”楚珺道,“你我去年通信时你还——”

“等等!”柳薇打断她,“我什么时候和你通过信?”

楚珺:“……”

激动的情绪顿时冷静下来,楚珺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原来在柳薇这里,她们竟然从未联系过?

难怪她说出姓名时柳薇会对她毫无印象,那去年和她通信的人,是谁?

是谁?

柳薇心里倒是有答案,不是郭慧兰,就是郭慧兰指使身边人做的。

原本以门第权势来论,和侯府结亲,是一件值得让陈家庆祝的事。偏偏喜了没多久,侯府世子突然就生了大病,满京的名医圣手都对他的病束手无策,侯府世子从此一病不起。

到现在原主十五岁时,侯府世子已经经常性陷入昏迷,每个给世子诊断过的大夫都断言,侯府世子活不过这个夏天。所以原主嫁过去,守寡几乎是注定的。

之前,侯府世子和一个无父无母的商户孤女,任谁都觉得是孤女占了便宜,原主在那段时间,也的确被很多人妒忌着。

但如今,落在原主身上的目光早就变了,从嫉妒羡慕,变成了同情或是幸灾乐祸。

原主只在定亲后被带去过侯府一次,在那时见过侯府世子,或许也见过楚珺。但那次之后没多久,世子就生了病,原主与他们都再没见面。多年过去,原主早就对侯府兄妹没什么印象了。

而对于世子,就算原主曾经幻象过也憧憬过,但时间拉开距离,淡化感情,原主对侯府世子并没有什么感情。因此让她以年岁十五,花儿一样的年纪,嫁给一个注定早死的人,她怎能愿意?

原主开始排斥抗拒这桩婚事,期盼着侯府能主动取消这门婚事。

但让她失望的是,她始终没等来侯府婚事作罢的意思。

郭慧兰更是整天在她面前唉声叹气,说世子那样的情况,侯府若通情达理,就不应该为难她一个孤女,应该主动将婚事取消。但眼看婚期一天天缩短,侯府却什么动作就没有,难道真的要她花儿一样的外甥女进门就守寡么。可恨当初原主祖父还救了世子母子二人一命,侯府嘴上说着报恩,如今却做出恩将仇报的事,人都要死了,还拖着好好的姑娘不放。

郭慧兰对原主的忧心忡忡时刻摆在脸上,道侯府这样强横,府里的人显然也不好相与,若原主嫁去了侯府,侯府世子一过世,世子之位旁落他人,到时候她这个做寡妇儿媳的,还不知会被侯府里的人怎么欺凌。

说完这些又叹,如果没有侯府的婚事拖累,她早就开始给原主相看人家了,不求大富大贵,至少要无病无灾,是个健康人,这样才能守护妻子一生。

原主每每都被郭慧兰这些说法吓得不轻。

郭慧兰倒也提过要主动去退婚,但她一说,李妈妈就惊慌劝阻,说侯府势大,家里老爷只是一个小小京官,如何能与侯府抗衡。到时不说退不了婚,恐怕还会惹了侯府发怒,牵连到这一大家子。

原主怎么忍心牵连舅舅一家,只能脸色惶然地跟着劝。

自己退婚也不行,原主心中充满不甘,渐渐怨上了侯府。她不想在这样的人家渡过注定孤苦的一生,于是才会在有心人的怂恿下,做出私奔这样的事。

直到后来被卖的原主终于辗转回到京城,见到那时候已是三品诰命夫人的郭慧兰,才从郭慧兰的口中得知,原来侯府早在她十三岁那年,就曾向陈府提出过取消婚约一事。

是郭慧兰从中作梗,说原主对侯府世子一往情深,就算侯府世子病得起不来身,也甘愿嫁入侯府。

当时侯夫人听了后,还是说要亲自问一问原主。

郭慧兰却谎称原主正在佛堂里给世子抄祈福经文,不能断,断了就不灵了。

为病重的儿子操碎了心的侯夫人,奢望抓住任何一点渺茫的希望,寄托神灵是她这几年常做的,一听是为她儿子祈福抄经就暂时没再要求见原主。

而郭慧兰转头就对原主说,侯夫人要她为世子祈福,让她抄一卷祈福经文着人送去侯府。

原主被气得边哭边抄,心里再一次对侯府恨得不行。

郭慧兰就这样两头骗,对原主说侯府强横不愿意退婚要拉她为侯府世子赔上后半生,对着侯府就说原主对世子情根深种,此生非世子不嫁。

一个是唯唯诺诺胆小怯懦的原主,一个是忧心病重世子无暇他顾的侯府,竟都被骗得团团转。

这些是柳薇从原主记忆里翻出来的。

要柳薇自己来看,侯府那边是不是当真被骗得团团转且不说,反正以郭慧兰手段如此熟练且不怕翻车的胆量,找个人来冒充她和楚珺通信这种事,她完全做得出来。

现在,柳薇和楚珺找了个不受人打扰的地方坐下来,将一些事情说出来彼此佐证。

于是表面上看,楚珺知道了柳薇其实并不愿意嫁入侯府,也从未和她通过信,且在此之前对侯府怨气深重,觉得侯府以势压人。

柳薇这里,则终于借楚珺的手,揭开了郭慧兰假慈伪善的面具,露出内里恶毒的真面目,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报复陈家。

当然,这件事实在太大了,依楚珺的意思是,她想柳薇亲自去侯府一趟,再和她母亲定安候夫人将事情说开。

柳薇想了想,和楚珺约了个时间,让楚珺到时候下个帖子给她,以邀请的名义过去。

至于今日见面之事,柳薇麻烦楚珺先不要对外说起,她还不想让郭慧兰知道。

楚珺答应下来,她现在看柳薇情绪复杂又同情,觉得她摊上这么一个坑自己的舅母,现在还未被卖,都是她上辈子积德了。

和楚珺告别,柳薇坐上马车,回陈府。

直到都快要回到陈府,春兰才惊乍地想起,还晓得要压低声音,“小姐,那个书生公子还在梅林等你。”

柳薇笑了一下,“让他等去吧。”

前世原主不管去哪,郭慧兰都会把她的行踪透露给赵四,让赵四装作和她偶遇的样子,不然怎么挑动柳薇的情绪,让她越陷越深呢。

柳薇那日说要去法缘寺时,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为了不让赵四坏事,才让春兰把人引走,不然谁搭理他。

被柳薇放了鸽子的赵四,直等到大中午肚子咕咕叫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大抵是被耍了,当即火冒三丈。

赵四心里一直很得意,换以前,柳薇这样的官家小姐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却被他玩弄鼓掌之中。虽然这都是受人指点,但他觉得自己也很聪明。

柳薇的爱慕让他有些享受,但他又觉得对男子随意动心的柳薇有些不知廉耻。偏就是这样被他耍得动了情,又被他不屑一顾的柳薇,居然让他在这里白白等了两个多时辰!

赵四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法缘寺,决定给柳薇的回信四天后再给,非得好好吊一吊她才行,让她也体会一番不被人理睬的滋味。

不用天天读赵四那肉麻兮兮的情书,柳薇表示那可太快乐了。

她给赵四约会地点又没去这事儿,赵四之后肯定跟郭慧兰说了,柳薇回去的第二天,郭慧兰就旁敲侧击地问她那天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柳薇自然说没有。

郭慧兰问来问去都没得到想要的,难免气闷,看柳薇很不顺眼。

她正想给柳薇找点事儿,比如借侯府名义为难一下柳薇看她小脸变色什么的,就听柳薇道:“舅母,今早听府里的人说,昨日傍晚,定安侯府的二公子把威远侯的外甥打了,是吗?”

听到定安侯府几个字,郭慧兰立即道:“是有这么回事。”

这个定安侯府二公子,就是楚珺的龙凤胎兄长楚璨。

威远侯外甥,就是昨日在竹林里猥琐调戏楚珺的人。前世楚珺也被堵到竹林里调戏过,但当时并没有柳薇这样的人及时出现,还是最后被周嬷嬷找到才及时逃脱,虽未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但情况肯定比今天遭。

楚璨得知妹妹被欺负后,怒不可遏,带着人闯进威远侯府,当着那一府的人,直接将威远侯外甥的两条腿砸断。

楚珺被调戏的事,侯府的人瞒得严,虽然依旧有些小流言,但知道的人不多。

原主那时候并不知楚璨是为楚珺出气,只觉得楚璨作为定安侯府的人,为人实在太过暴力蛮横,她若嫁去定安侯府,那一辈子都要与这样的人相处,那实在太恐怖了。

就比如现在,郭慧兰就借着这件事来吓唬柳薇了,她忧心道:“那二公子自小养在外家,是个无法无天的霸王性子,听说这次是在外家那地界儿惹了祸,才被接回京来。才回来没几天,你看看,就做出把人双腿砸断的事来,就算被京兆尹着人抓了,但以侯府的势力,又能关得了他几日。”

当时郭慧兰也是这么一番话,把原主吓得直哭,心里一直为自己以后的命运担忧。

换成柳薇嘛,她倒是看起来紧张一样捏紧了手里的手帕,然后她咬咬唇,终于下定决心般看向郭慧兰,道:“舅母,侯府先前来说要将婚期提前,您给侯府回复吧,就说我同意婚期提前。”

郭慧兰眼底看好戏的神态瞬时冻住了,整个人惊得像受惊的蚂蚱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你同意了?”

“对。”柳薇道,“侯府既然非要我嫁,那我就就嫁吧。舅母,定安侯府这样势大,我们得罪不起,绝不能因我牵连侯府。我这辈子大抵就是这么个命吧,我认了。”

郭慧兰只愣了一瞬就立即挂上了哭脸,仿佛替柳薇受了多大委屈一样,“薇薇,你不用为了我们委屈自己。这世上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舅母这就带你去退婚,大不了咱们名声差一点罢了,到时候让你舅舅辞了官咱们回老家,再给你寻一门好夫婿,纵是穷苦了一点,但咱们好歹能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

“舅母,我知道你为我好的心。”柳薇学着郭慧兰一样拍拍她的手背,“舅舅走到如今也不容易,表弟表妹亦还年幼,我若只为自己的私心,又将你们置于何地?你们向来视我如己出,我便不能做这白眼狼。”

郭慧兰看着仿佛要慷慨就义的柳薇,半晌说不出话。

她能说什么,难道跟柳薇说你不能认命不能嫁啊,你认了嫁了那我怎么办,我做的那些布置不都白费力气了吗!你父亲留下的那些财产,还能落到我手里吗!

郭慧兰哭唧唧的样子再不似作伪了,她还想再说什么,柳薇已经一抹眼睛起身,“舅母你别再劝了,我既已下定决心,就绝不会再更改。”

然后就挂着不愿再说伤心事的神情,快步出了郭慧兰的屋子,郭慧兰拦都没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