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夙缓和了神色,垂眼看向攥在她袍子上的那只手,“想来也是,虽说洞衡君本就是个凡人,但修的可是无情法,那刻进魂灵的东西,哪是那么容易能舍得去的,你那么容易心软,连三个丫头都狠不了心舍下。”
容离松了一口气,心从嗓子眼沉了下去。
华夙见她紧张得好似连气都喘不顺,轻轻一哂,“如你这般瞻前顾后,还为了什么单家和周家揪心扒肝的,怎么也不像是修过无情法的样子。”
容离眨眨眼,没应声。
华夙来回□□着手里那片鳞,“罢了,若是将你当做洞衡君杀了,那真的洞衡君指不定躲在哪儿偷着乐。”
容离颔首,“那她也太狡猾了些。”
华夙但笑不语,笑意有些凉。
容离转身往榻边走,忽听见华夙在后边极其平静地说了一句:“若叫我知道她又想害我,定叫她生不如死。”
她脚步一顿,继而装作不以为意地坐上了榻,慢腾腾躺下身去,悄悄往自己后背摸了一下,当真不疼了。
夜里,她睡得并不安稳,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听到有人在争吵。
容离眠浅,一下便被吵醒了,忙不迭撑起身,眼前一片漆黑,坐了好一阵才醒了神志。
桌上那烛台倏然亮起,火光刺眼。
容离抬起手,细白的五指遮在脸前,过了许久才适应这光。
“睡不着了?”华夙问。
容离侧耳去听,果真听到了一阵争吵声,轻声问:“哪儿吵起来了。”
华夙不咸不淡道:“就是载着你过来的那个戏班子。”
容离纳闷,那戏班子里的几人,在白日时看着甚是和睦融洽,怎么也不像是会吵成这样的。
吵得也太厉害了些,那叫喊的女子声音都喊哑了,男子似也越说越气愤,连吼带咆的。
不一会,门被叩响,小芙在屋外小声道:“姑娘,姑娘?”
“怎么。”容离应了一声,心知这丫头跟了她多年,当是猜到她被吵醒了。
小芙在门外道:“姑娘我带了安神香来,可要点上一支?”
“进来。”容离道。
话音方落,她猛地朝墙角坐着的空青看去,只见空青中了术还在昏睡,剥皮鬼就在边上一动不动地站着。
容离忙不迭朝华夙看去,唇微微张
着,朝她使了个眼色。
华夙不情不愿地勾了一下手指头,一缕鬼气当即从空青身上飘离,缠回她指间。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坐在鼓凳上的空青蓦地睁眼。
空青如被惊醒,浑身猛地一震,睁眼时忍不住咬唇皱眉,浑身酸痛不已。她微微眯着眼朝桌上那黯淡的烛光望去,眼眸子一转,目光又移至自家姑娘身上。
小芙迈进屋便合上了门,小声埋怨道:“那戏班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大半夜忽地吵了起来,将客栈里好多人都吵醒了,小二去敲门问了一番,他们仍没有停,还越吵越起劲。”
空青企图站起身,可两腿发麻,也不知自己究竟在这坐了多久,可她却不问,也并非那么怕,心知应当是姑娘与那位有话要说,才将她弄昏睡了过去。
小芙走了几步,疑惑问:“空青不是留下伺候姑娘了么,到哪儿去了?”
角落里,空青应了一声,“在这。”
小芙循声回头,瞧见角落里一个朦朦胧胧的黑影,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抚着心口道:“你怎么在那边边角角的地方坐着,吓唬谁呢。”
空青面不改色,勉强站起身,“怕扰着姑娘了。”
小芙嘀咕:“先前在容府时,姑娘一个人在屋里会怕,我都是伏在床边陪她的。”
她话音一顿,瞳仁颤了一下,小心翼翼朝容离榻边看去,“难不成……”那位在?
华夙嘴角一提,“若当真见了鬼,也不知会吓成什么模样。”
容离摇头,面不改色地说:“她不在。”
小芙松了一口气,“不在就好,那位当真是……神出鬼没的。”
本就不是人,可不就是神出鬼没的么。
远处争吵声仍未停歇,吵得好似连屋瓦都要被揭了。
“那箱子不扔还留着做什么!”
“得给他带回橡州,他每年那一日都要回橡州唱那一出戏,不唱心不安,你忘了么。”
“到底是他心不安,还是你不安?”
“总之那箱子不能扔,一定要带回橡州。”
“你那时不是挺无畏的么,现下你把他那行头留着,也不怕他夜半找上门?”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女的骂骂咧咧的,还说了好几句粗话,那男的听声音像是那位班主。
容离听得云里雾里的,这两人虽说得遮遮掩掩,但她大抵听明白了些许。
好端端的为何要怕旁人夜半找上门,寻常人夜里正睡得香,会在夜里找上门的分明……是鬼。
小芙怵怵问:“这个戏班子好生奇怪,到底是什么箱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容离好似明白雨夜中那几人的目光了,他们分明是在看一个箱子,那箱子里装着的,是另一人的行头。
唱戏的,行头可谓是万分珍贵之物了,其上珍珠和翎羽都是精心挑选的,若是有心且手巧,指不定一针一线都是自己缝的。
听起来,箱子里那身行头的原主应当是遭受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