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几次与燕景涵相处,要么是烛光昏暗,要么是尚未破晓,天色还暗,他并没察觉哪里不对。但眼下元清宫里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此刻又离燕景涵这么近,他突然觉得,燕景涵的右眼好像有种说不出的死寂幽沉。
他记得,当初燕景涵驰援业陵时,右眼是蒙着遮眼布的,还渗着血。
“皇上,你……”杨文卿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道,“你当初去业陵时,眼睛是怎么伤的?”
之后可有痊愈?
还是,一直未愈,所以右眼才这样的?
刚问完,燕景涵的眼神就突然阴戾了起来,但是,右眼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死寂,幽沉,毫无生机:“不用你管,也与你无关。不用你伺候了,收拾下走吧。”
杨文卿没走,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个来回,明知燕景涵的情绪不对,但还是斗胆,直接抬手捂住了燕景涵的左眼,另一只手在燕景涵右眼前晃了晃。
毫无反应。
“你——”杨文卿愕然,刚说出一个字,燕景涵直接扫开了杨文卿遮住他左眼的手,“滚!”
他没想到,杨文卿会直接动手来试。
杨文卿本来的姿势便不稳,燕景涵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猝不及防,直接滑进了水里,手肘在池壁上磕了一下。
“朕让你滚!”燕景涵看着杨文卿揉了揉手肘,不仅没走,还蹚着池水朝他过来,怒道。
“我问完就滚,不用你赶。”杨文卿看着他,眼圈微微泛红,“你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因为在地下皇陵待的时间太久,燕景涵的右眼稍微留了点后遗症,但也只是夜里看东西稍微有点模糊,白天却毫无影响。
可现在,分明是……
“瞎了,你不是看出来了么。”燕景涵强压情绪,冷冷看着他,眼中毫无温度,说完,直接伸手掐上了杨文卿的脖子,稍稍一用力,杨文卿便有了窒息感。
“外人只是知道,朕右目偶又不适,若是明日他人知道,朕右目已盲。”燕景涵蓦地加大手上的力道,“朕就先把你的右眼剜出来,然后让你生不如死。”
杨文卿无法呼吸,痛苦间,双眼浮出了一层雾。
最后,他是被燕景涵从池子里扔出去的。
燕景涵第三遍说滚的时候,杨文卿看了他一眼,终是转身走了。
等杨文卿的脚步声消失,燕景涵失神坐在汤池里,右手不停的在抖。
走了好,走了好。
与此同时,右眼眼眶又开始渗血,元福赶过来时,燕景涵整个人像傻了一样。
“皇上,老奴先扶您出来。”元福连忙去搀燕景涵,燕景涵目光一动不动的看向方才自己把杨文卿扔出去的地方,声音发抖:“他都知道了,我一开始就不该心存侥幸,把他接到我身边,也不该为了贪图一时私欲,把他叫来。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了。”
元福辩解道:“公子不会在意这个,”元福试图开解他,“公子喜欢长的好的,皇上您俊逸疏朗,普天之下也寻不到第二个容貌胜过您的,这就够了!其他都是小事!”
之前,元福这么说,还多少有用,但今天,一点用都没有。
燕景涵冷笑了声,眉眼中尽是嘲讽:“我还是不配。”
“明日燕景成就把婚书送来了。”燕景涵靠在汤池壁上,仰头看着殿顶。
元福皱眉:“皇上难不成真想把公子放出宫?”
“找人好好庇佑他,他一生安安稳稳的,就可以了。”燕景涵淡淡道。
元福:“可若是公子不想安安稳稳呢?前日老奴听闻,公子正在托徐丞相家的公子收拢当年旧部,兴许是有别的野心打算,他留在宫中,有皇上做靠山,对他也更有利啊!”
“让他留在这里,然后继续卷入朝堂争斗?”燕景涵攥了攥自己还在发抖的右手,“你忘记他当年为何会重伤未愈,依旧还要去北疆了吗?”
元福不说话了。
燕景涵淡淡道:“朝堂是个是非之地,一切都有朕来斗,他乖乖待着就好。”
“这样就很好。”燕景涵疲惫闭上眼。
与此同时,杨文卿站在华阳宫偏殿旁的一座小桥上,上弦月高悬,隐约还能听见北风刮过的呜呜声。
“公子,外面冷,您身子弱,还是先回去吧。”小太监提醒道。
杨文卿没回答,沉默片刻后,突然问:“皇上这些年,过得开心吗?”
小太监想说自然开心,但杨文卿面前,他又不想说谎,如实道:“皇上这几年,基本没怎么笑过,一笑就是要杀人的前兆,想来应该是不开心的。”小太监话锋一转,嘿嘿笑道,“不过,公子来了,皇上应该很快就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