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狱

当年那场战乱,以杨文卿投降未果,被皇帝派来的援兵以谋逆通敌之罪押送回栗阳而收尾。

降书让人送出去后,杨文卿一身布衣登上城墙,剑锋刚横在颈侧,一道剑光突然破开了视线。

绷带遮住了燕景涵右眼,隐约还能看见血渍。燕景涵猛地转腕,将杨文卿的佩剑插到了他面前,神色阴郁道:“罪臣杨文卿,通敌叛国,奉圣上旨意,带回天牢关押,等候发落。”

杨文卿蓦地一愣。

“来的不是兄长,所以将军很失望吗?”燕景涵半跪在地上,掏出手帕,面无表情地帮他擦掉颈间血渍,“虽然很伤你的心,但是,我觉得将军还是活明白一点比较好。就算将军死了,尸骨被狼啃的渣都不剩,梁王也不会来。”

……

原以为,回栗阳之后,皇帝很快就会把他处决,指不定还会游街,让众人唾骂他一顿,扔臭鸡蛋、烂菜叶,以此来平息民愤,给北疆战败一事个交代。

但没想到,这个发落,一等,等了三年,等到皇帝驾崩,新帝燕景涵即位,也没确定到底怎么发落。

若非自己罪名滔天,他都怀疑,是不是把他给忘了。

锁链啷当落地,杨文卿闻声抬头。

“新帝大赦天下,杨燃,你可以走了。”狱卒把锁挂在门上。

杨文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是谋逆之罪,就算大赦天下,也不可能在赦免之列,大人搞错了吧。”

“没搞错,大赦天下的消息一出,韩将军和徐丞相就把你名字报了上去,皇上没反对,这事儿不就成了么。不过,你自此要落入奴籍,连白身都不是了。”狱卒递给他一件破旧狐裘,“外面还在下雪,将就一下。”

杨文卿道了句谢,但还是不明白:“好端端的,新帝为何大赦天下?”

狱卒想了想:“兴许是心血来潮吧,反正自从新帝继位这三个月来,日常心血来潮,想起一出是一出。”

“就没人反对?”虽然来业陵时,燕景涵像是换了个人,但除了那时之外,杨文卿印象里,燕景涵一直是个很乖,话很少,很腼腆的人,没这么离谱,而且,那些大臣也不是傻的。

狱卒:“有啊,但没用。”

“就说赦免你这事吧,皇上同意之后,朝堂上吵了至少七八个来回,但一点用都没,皇上直接下令,谁反对,就亲手砍死谁。”狱卒一摊手,“这不就没人敢吭声了么。”

杨文卿皱眉:“这明显只是吓唬一下啊。”

因为自己一个谋逆叛贼,当堂砍大臣,疯了?

狱卒摆摆手:“你都三年没出去了,如今的新帝,早就性情大变,喜怒无常,手段也极其残暴。就拿几日前来说,一名舞姬因为无意误入皇上书房,直接被皇上一剑捅死,血溅当场。”

“有这么夸张?”杨文卿将信将疑,“而且,舞姬为什么能靠近皇上的书房?”

文宣阁守卫森严,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这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刚入宫,不认路,走错了吧。”狱卒说完,就催着杨文卿,把人撵出了天牢。

正值深夜,雪花零零碎碎的往下飘。

当年,虽然念在他和老安国将军的战功上,免了他们家的灭门之罪,但府邸被充公,挪作他用,下人也被全部遣散,一时间连能去哪都不知道。

他迷茫站在天牢外,余光无意瞥见两辆马车并排停在门口,左边那辆,车门碎成了两半,整辆车被拆的不成样子。

右边那辆,就很体面,旁边站了四名侍从,车前还挂着两串鲜亮的灯笼,灯笼上写着大大的“梁”字。

明显,是梁王府的马车。

当年临行前,他自知这一行生死未卜,本想去找燕景成好好道个别,寻思着若是他回不来,让燕景成早些另觅良人,不要被他耽搁。

但他刚进院子,就看见燕景成和一个衣衫半挂的男人抱在一起,男人坐在燕景成腿上,问燕景成他上次表现的好不好。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柄。

然而,更可笑的是,北蛮即将屠城前夕,他突然发现,当初那个明知自己因为寒毒而恶疾缠身,还发动百姓歃血请愿,用舆论逼自己出征的匿名之人,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