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至情深意切处,他竟几度哽咽,抬起手来以袖掩面,似是不忍再想。

一阵夜风吹来,将门外的绛纱灯吹得摇摇欲坠似的,在窗纸上投出几道摇摇晃晃的阴影。远远地有夜枭咯咯长鸣,那声响如同阴魂怪笑,教娴意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一室静寂中,他耐心地等待着。书案上的蜡烛越来越短,娴意默立良久,终是低头,向王巡俯身行礼:“……但凭父亲做主。”

一声孝道大过天,何人胆敢不低头。

“好好好!我儿不愧是顶知礼的小姐,放眼京城,无人可与你比肩!我儿放心,为父必不教你受半点委屈!”

王巡高兴得抚掌大笑,又东拉西扯了些诸如身子可康健?住处可合心?这等有的没的,方才温和道:“夜色已深,我儿一路舟车劳顿,快快回去好生歇息罢。女子容颜可是大事,莫要仗着年纪轻就肆意挥霍了。”

“谢父亲关心。”娴意后退几步行至门边,背对着他不经意说,“有件小事,虽说无可无不可,但女儿想着还是知会您一声。”

“什么?”王巡正在兴头上,望向娴意的眼神里是十二分的慈爱包容。

“女儿的生辰,是在六月初九。如今夜里尚还寒凉,父亲记得多添衣物,早些休息。”娴意匆匆推门离去,身后父亲的笑语戛然而止,却并不见他出声挽留。

一直等在门前的锦书见自家姑娘出来,连忙展开手中的披风替她围好。绛纱灯下娴意的脸色惨白如纸,锦书不免担心问她:“姑娘脸色怎地这样差?可是您何处惹了老爷不高兴吗?”

她家姑娘是比不得这边儿的两位小姐的,打记事起便不曾与生身父亲相处过,恐怕一语不慎便要不讨喜。

“书房里有些凉罢了。我无事,咱们往回走罢。”娴意勉强对她笑笑,由锦书扶着一路慢慢往后罩房去。

她走出几步,忽而回首一望。那书房轩窗中透出些微雾蒙蒙的光亮,如同一只凶兽的眼睛,越发显得昏暗的门口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血盆大口,要将所有误入其中的人尽数吞入口中,从此销声匿迹。

从前院行至正房,娴意心中忧思,也不曾注意是走的东游廊。穿过正房时恰迎面遇见了马姨娘。她是王家庶长子令从的生母,半老徐娘的年纪,此刻面上带笑,瞧着倒也颇为纯善可亲,隐约看得出年轻时的清丽轮廓。

马姨娘行了礼方才笑问:“这便是三小姐了罢?奴婢马氏,夜色深沉不慎冲撞了三小姐,还望小姐宽宥。”

“无妨,原是我出了神。”娴意弯弯唇角,“我见姨娘穿得单薄,如今夜里寒凉,还是尽快回房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