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的静默无言,华姝又笑了,抬手扶扶发髻间的一支钗,笑道:“我这钗子好看吧?弘时特意孝敬的,虽说没个累丝嵌珠的华丽,但南边也就时兴这样錾花,清清淡淡的,倒像我少年时戴的。”
“我也见到了。”宋知欢亦笑道:“难为弘时南下一回,还记挂着咱们这些老女人。”
“这会子你承认自己老了?”华姝听着好笑,随口打趣道。
一时又说起这些日子府里办的暖炉会,华姝往后头靠背上倚了倚,神情闲适,“我就不爱去凑那个热闹,人家都是正头娘子来的,也未必看得上我这身份。身份相当的,一个个攀比衣裳首饰多华美珍贵,孩子多出息,羡慕这个嫉妒那个,我也不乐意搭理。早些年还耐得下性子招待招待,如今却彻底开始躲懒了。前儿福晋还说,我是愈发的像你了。”
宋知欢听了直笑,端着茶碗慢慢呷着热茶,一随口道:“那可不是好事?像我这样才省心省力呢。往年看你们招待宾客我都头疼。说来我在闺中时朋友也不少,这些年倒是愈发疏远了。”
这话不知触及华姝哪一桩伤心事来,她一时愣神儿沉默着,宋知欢便自顾自往后靠了靠,随意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也没说话。
好半晌过去,华姝方才转转头命侍女道:“给我添个脚炉吧,觉着下身寒浸浸的。”
那小丫头忙答应了一声,不多时将一个黄铜脚炉添在华姝足下,芍药也将一条剪绒毯子给华姝掖上,道:“正该直起小吊子煮些姜米茶喝呢。”
宋知欢这边也有人捧了脚炉来,她倒是不觉得冷,摇摇头拒了,只将软毡盖上,闻此言便道:“那个味道冲,不如煮些桂花茶喝,香的很。”
芍药嘴角忍不住向上扬,华姝也笑了,索性吩咐她:“就按你宋主子说得做吧。”
一时又有府里人送了新打的赏人锞子来,华姝见了笑道:“可知是年前打的不够赏人了,紧赶慢赶出来的呢。”
宋知欢瞄了两眼,见倒也精细,便道:“也没差什么,不丢脸便罢了。”
华姝将匣子盖轻轻一叩,闻言轻笑一声,道:“往年宾客也没今年这样多。暖炉会连办了三四场,往年哪有这个样子?”
“咱们王爷前年得了脸,去年因太后的丧事,年也没过的热闹。本来去年咱们爷若是不得脸了,也没这个热闹法,但如今满朝谁不知道咱们王爷简在帝心?热闹也是应当的。”宋知欢也不过与她随口说话,闲着就道。
华姝听了道:“都说简在帝心,我瞧着也未尽然。当年的大王爷和二阿哥,哪个不比咱们王爷还简在帝心?只是烈火烹油,看着热闹,实则吓人罢了。”
说说着,忽然又苦笑一下,道:“日前有个我闺中旧友递了帖子上来,我想着许多年未见,也有些惊喜。她倒备了份厚礼,除了些零碎平常的珠花、短簪、耳坠子一类小玩意,还有大红的蟒缎、妆缎十来匹;雪貂、白狐皮子,颜色极好的十来匹;南海珍珠,莲子大的满满当当一匣子,还有些成色极好的宝石翡翠。那样厚的礼,我看着都心惊!她进了屋子,先把我这院子上上下下夸了一便,然后怀念旧时,说我是一群闺中姊妹里嫁的做最好的,又夸我怎样怎样,说到最后才求我让我给王爷递个话,原是为了投咱们王爷的门路。”
宋知欢一时心觉好笑,又不免感叹:“如此一比,我那些朋友们可真是好的不得了了。这些年无论咱们府里如何,节礼都是一样的丰厚,带着的话也不过一句‘愿安康’。偶尔来信说些趣事,虽总不得见,我也知道她们心里念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