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一拍桌案,那张俊美若神祇的脸在烛火幽暗中阴沉不定,声音却幽寒无比:“太后对朕有抚育之恩,我靖朝以孝治天下,朕岂会对太后恩将仇报?”
屏风后,睡梦中的念阮恰因这一声从梦中惊醒,蛾眉微蹙,朦朦地睁开了眼睛。
外头似是兄长沉痛的声,一点一点地将她混沌的神思拉回体内。她听见兄长道:“……恩将仇报么?陛下,昔日太后鸩杀先皇,谋害帝母,又屡对幼时的您痛下杀手。她犯下如此罪孽,我萧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置身于外。”
“只是陛下,小妹是无辜的,她当年也曾险些丧于太后之手,还望陛下善待于她。将来,也莫要牵连于她……”
念阮骤地清醒了过来。
长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当年想杀她?
她心有疑窦,遂自榻上坐起,支耳细听。屏风外头,嬴昭薄唇微抿,冷道:“胡言乱语,朕不知你在说什么。”
他惯于应付各色迂回狡猾的老狐狸,却未想妻兄耿直如斯,直接便将这些见不得光的旧事血淋淋地揭露出来,以至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萧岑后背早已湿透,却坚持道:“我知陛下不会信我,因我姓萧,因我萧家的一切荣耀与光辉皆是因太后得来。可是陛下,家父志在山林,他并不想也不愿要这劳什子名爵。至若臣……臣的母亲和元皇后一样,亦是死于太后之手,臣又岂能为她卖命!”
这一回,念阮同嬴昭齐齐愣住。她的母亲竟是太后所杀?
萧岑苦笑:“陛下不必怀疑,臣的母亲确实是死于太后之手,当年,母亲即将临盆之时,臣因贪玩躲在小厨房的米缸里睡着了。醒来之时,却看见太后派来服侍母亲的女官在她的药里下了红花,才会致使她在生产时血崩而死,险些连小妹也未保住!”
“自然,当年的臣也并不知晓母亲的死同这一碗药有什么关系。是三年前,臣于行军途中借宿于一户采药的人家,见那户人家的小女儿正在翻晒红花觉得眼熟,偶然问起,才明了这红花的效用……”
“臣今夜斗胆向陛下将这一切缘由合盘脱出,只是想证明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亦是希望,陛下无论如何不要迁怒到小妹和家父。小妹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至若家父,也从未参与过太后的所作所为,万望陛下明鉴。”
念阮的耳边嗡嗡一片,渐已听不清兄长之言,眼前却渐渐模糊起来。
她曾经以为姑母是疼爱她的,虽然近来知她是想利用自己生了怨怼和抵触。却也从未想到,她竟是自己的杀母仇人!
枉她幼时,还曾傻傻地把姑母当作世上最疼爱自己的人,对她满心俱是崇敬与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