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耿仗义,差使尽心,手下弟兄有老子娘生病的,他都慷慨出钱帮忙看病,手里还有富余的,就捐到城东弃婴堂去……”
洛诵的声音出现在脑海,穆澈当然知道,这个三十来岁还没娶妻的汉子活得像个持家买米的妇人,每一分俸禄都有去处,好不容易攒下两个钱又好请客喝酒,虽然常常囊无余物,在金吾卫中的人缘却很好。
穆澈甚至还知道,庞毅移交到大理寺下狱的第二日就食物中毒了,大理寺的人着慌请了三拨医士才把人弄活——谁不知道孟岷是二皇子的人?这种事穆庭准都查得出来,圣上经过这一闹,能无察觉?御前近侍首领是私下听命于二儿子,而这段时日自己偏宠幼子,这桩事可大可小,圣上若真动了疑窦,便会彻底肃清金吾卫上下,可如今只下令押审庞毅,全不涉及孟岷半句,这便是圣上还想容二皇子一条退路,不愿朝局过于失衡。
而东俊府的老候爷,尚台令穆伯昭——地位太高,人脉太广,不论他倾向于京中三位皇子中的哪一位,都将引天子侧目。
圣上不介意他的儿子明争暗斗,但老臣暗中扶持新主,绝对是圣上不可触碰的逆鳞——是以但凡涉及夺嫡争斗的事,穆伯昭都唯恐避之不及。
穆澈猜,他那位精明的世父是没想到自家小儿子会和庞毅有交情。
喝尽一盏扶芳饮,穆澈起身:“允臣,方才那些话出你口入我耳,到此为止,不可再提。你既挖得出这些,自然知道兹事体大,你记着,你不仅是你自己,也是东俊府的小世子,有些事,你要替家里考虑。不然,别怪我告诉你大哥。”
十一呆呆地看着穆澈,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个人。
这个人出口的每一句话好像都尽情尽理,可十一就是觉得,说出这番俗话的不会是他的良兄。
那个光风霁月,磊磊君子的良兄呢?那个在荣兰武场,张扬驰骋不知败为何物的骄阳之子呢?他怎会变得和我爹那样的老头子一样斟酌利弊,无视忠良?
这和他之前的预想全不一样,之前十一对穆澈的请托有多诚恳,此刻就有多窝火。
我不是我自己?十一睨目冷笑想:在这座宅邸里,在外面那些听戏的人群里,已经有那么多人为了保全这钟鸣鼎食的侯府而谋谋碌碌,他要我也如此?这是良兄说出的话?
穆澈识人幽微,见十一颤着手面色几变,就知他此时心中激愤不平,到了嘴边的话变作一声轻叹,转身就要走。
十一看着那道背影,前番压下的酒气瞬间翻涌:“站着!”
门边的酉禄听这语气不对头,吓了一跳,“爷你好好说!”
眉梢微红的少年下意识攥紧掌心,他没想对穆澈不敬,可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向前跄出两步,每个字的尾音都在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