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问不可谓不刁钻,也不可谓不在理。一旦被问的人顾左右而言他,穆澈能想到,这孩子下一诘就是:“难道圣人也会出错吗?”
他看看下座的少年,又向那面色得得的宝蓝少年扫一眼,淡笑问:“你可去过塞北?”
石青绿豆一怔摇头,“不曾。”
穆澈点头道:“你没去过,所以不知。塞外地寒,民以牧养为生,织牛羊毛做衣裳,故曰褐。又因其地风俗不同,衣衫襦裤只是这一件,白日当衣服,夜里当衾被,非宽非长不可,故曰宽博。所以褐宽博并无不妥,风俗不同而已。”
石青绿豆原是为了为难先生,细一琢磨,觉得这答案在情在理啊,小眼睛当即豁亮:“先生说得是……”
“敢问先生,”南宫佘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他,俊然起身道:“先生可去过塞北?”
穆澈嘴角含笑:“不曾。”
南宫佘笑道:“既不曾,先生怎能笃定事实便是如此?”
穆澈语气仍是平淡,淡到有些不以为然,“我听塾掌讲你们已学过四书,原来这样简单的道理竟不明白。”
南宫佘脸色一变,穆澈道:“我少年从父游五州,虽不及尽西极北,也见了种种与京中不同的人俗风物。各地习俗不同,知一可推十,又有何疑?这便是格物致知了,难道天底下万事万物万人万情,数不尽的道理,都要一样样亲历不成?”
他音色平易,气势也未见凌利,一席话却压得馆内鸦雀无声。
南宫佘腮帮子硬棱一阵,“还有一问请教先生。”
“说。”
南宫佘道:“《中庸》开篇则言:天命之谓性。笺注言:命者令也,性者理也。请问先生,这一令一理,岂非把一人限死了?难不成人为傀儡,天为操纵吗?圣人动辄言天命,若在我生之前已有天命,我生之后步步受限于天命,我又何必有所作为,有所上进,听天由命不就是了?”
穆澈一听这话,还真是十一的路子,侧帽风流学学也罢,这骨血里的叛逆竟也肖似。口中道:“非也。”
南宫佘冷笑:“既然非也,便是四书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