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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患痨病之人在这塞外苦寒之地本就难熬,更别提这人眼下的状况已经严重到咯血,哪怕杏林世家的夏夜霜亲自前来,只怕也无力回天。

这位琴师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几年好活了的这个态势,沉闷的声音从衣袖的遮挡后断断续续地传出:

“……只可惜从那之后,我云家败落,男丁流放三千里,女子全都强行配了出去,一切变故都是在一夕之间发生的,根本就没能再见我小妹一眼,来到这里之后,更是没有了她的消息。”

“十数年以来,杜门主的嘱托日日夜夜不敢有一刻或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白日醒时,便如利刃削骨,夜间梦里,便犹绕耳畔,不敢有半点推脱先逃之意,更不敢私自动用这玉佩获利求生半分。”

“今当物归原主,还请妙音门门主收下令堂遗物,然后去川蜀之地找我的小妹。”

杜云歌接过那块玉佩的时候,只觉触手生凉,却又不是冰冷刺骨的凉意,而是一种温润的、津津的凉,就好像她接过的并不是一块简单的物事,而是她母亲当年发下却又未能完成的遗愿、是被生生点醒而在这蛮荒之地坚守一个诺言和嘱托十好几年的决断、是一份绵延了这么多年也未曾断绝的信义。

她突然就懂了,懂了为什么在中原,不管是在武林里还是在生意场上,不管是在百姓人家还是在名门望族里,道义永远是占大头的东西。

金玉有价,而信义无价。

即便常年都被胡人笑是“汉人最爱的假惺惺”,被眼下越来越多已经向这个浮躁的世道低头的人笑为“腐儒教化下生出来的古板余孽”,有这么种能坚守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是好的。

她握紧了手里的玉佩,阴阳镌刻的“婵娟”两字便在她的掌心印下了一道浅浅的纹路,这些微的异物感倒是拉回了她的神志,倾身过去,将艰难起身试图一揖到底的琴师扶了起来,道:

“我妙音门向来言出必行,只是不知道令妹到底嫁去了川蜀之地的何处?这样我找起人来也能方便一些。”

那位琴师苦笑道:“委实不知。只知道她被强行婚配去了川蜀之地,便已经是极限了。只是既然是强行婚配,那人家肯定不甚体面,甚至也有可能在西南的胡人地界上,还请门主……多多留意。”

“今生某已然是病体残躯,怕是不能替两位姊妹报答前后两代妙音门门主救命之恩了,惟愿来世结草衔环,涌泉相报,还请门主……切莫嫌弃。”

一语毕,这位光是说完话就累得仿佛要去了半条命的琴师便扶着桌椅,一步一顿地出门去了,徒留杜云歌一人在室内,半晌之后才低声叫了薛书雁的名字:

“书雁?”

——薛书雁一开始还真没反应过来杜云歌这是在叫她。毕竟被叫了这么多年的师姐,任谁突然美梦成真被叫了名字,也反应不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