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挡路人(中)

这些来来往往的纠葛在当时也都算是?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过,只是?事?情过去了也便过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换了两?个,倒也不多人去没趣地提这些陈谷子?、烂麻子?的旧事?、再生出那几多风波来。

但?对于在靖宗朝间服侍过的宫人而言,这些纷争,尤其?还是?涉及皇后与妃子?的纷争,却必然得是?在心里仔仔细细地牢牢记住的。

张福平早年在宫中服侍过年幼的九皇子?,后来被调往东宫当差,靖宗皇帝即位后,他伺候的是?与李萦怀一同入东宫的那位郑妃。

可惜郑人红颜薄命,死在了靖宗皇帝前头,张福平等一干下面的人也因此?遭到了帝王迁怒,被打发去了讨嫌的苦差事?,几经挣扎,才复又在卫斐等新人入宫时挣得在东六宫里服侍的体面。

张福平先前从不主动?与卫斐提过往事?,一则宫中规矩,不好在新主子?面前提旧主子?;二也是?怕因此?而遭了卫斐嫌弃、认为晦气克主。

但?那天看?到海棠云缎、送走?陆琦后,卫斐直接招来张福平问他可曾了解过仁寿宫中的那位李妃、也就?是?德康公主的生母,张福平自然是?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那秋风纨扇更是?巧,正是?张福平先前服侍的那位郑妃,当年不知道是?出于讨好、还是?恶心李萦怀的目的,吩咐他久费周折才买来的。——可惜彼时候为了隐秘,中间花费时间太长、转手?的人太多,等到真?落回宫中时,郑妃早已香消玉殒。又因为攀了好些关系才弄回来的缘故,张福平没舍得随手?丢弃,反因为清楚其?中渊源,惦记着有朝一日或可拿这扇子?作一二文章,便一直压在箱底妥善保存着。

后来卫斐凑了些当真?是?卫家拿作节礼托人送入宫的秋风纨扇与云初姒,借她之名?送遍满宫,就?是?想?告诉李萦怀:你现在再来与我提“海棠云缎”,便是?如你手?里这“秋风纨扇”,都是?已经过去、尘埃落定的事?情了。

——除了再把旧日那些恶心事?提到对方心头过一遍外,还能另外有什么用处呢?

该回击的也回击过了,回击不得的,也就?只能那样了。

所以说,倒也大可不必去故作那许多玄虚。

毕竟,卫斐本?人其?实并不如何在意。

——至少对于先前那桩夹缠不清的巫蛊娃娃案,她是?早便已经看?开,不在乎娃娃究竟是?谁做的、幕后主使又是?谁,更不欲再较真?那许多。

至于您大费周章地来找上我,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不妨开门见山、有话直说吧。

卫斐终于“偶遇”到人时,本?还在心里赞了李萦怀一句“还算沉得住气”,隔了一个多月才反找过来。

但?现在再一听李萦怀事?到如今还自认“冤有头、债有主”,分毫不忘昔日恩怨,心里顿时便腻味得很。

“本?宫原还以为,李妃娘娘是?个聪明人,些许过往恩怨,哪里比得上儿女前程,”卫斐摇了摇头,已经不怎么想?继续与这人聊下去了,被过往仇怨遮蔽眼睛的人是?没什么理智可言、也无太多地方可利用的,“而今才知道,娘娘竟然还是?心心念念,难以释怀。”

——将裴舸过继,从卫斐角度是?无什好处亦无甚坏处,与她无干。

但?对于李萦怀的德康公主而言,幼年丧父,又失去了她那一支唯一可以支应门庭的男丁……却定然必不会是?什么“好”事?。

“还是?昭仪娘娘看?得清楚,远胜我这俗人许多,”卫斐这样讽刺她,李萦怀倒也并没有太过生气,只笑着

反问卫斐道,“那不知昭仪娘娘觉得,德康这孩子?如何?”

卫斐微微一愣,继而顿时觉得分外讽刺与难以置信。

“不可能的,”卫斐断然摇头,只觉得李萦怀不可理喻,“陛下已经过继了先靖宗皇帝的一个儿子?,绝无可能再夺走?他最后的女儿。”

李萦怀笑意盈盈地点头应是?,无奈地摊开手?道:“所以才只能来求最受陛下宠爱的昭仪娘娘啊……只要?您愿意开口,却也未必就?是?什么难事?吧。”

卫斐讥讽地弯了弯唇角,不无刻薄道:“可本?宫又为何非得要?去给旁人养女儿呢?”

“昭仪娘娘,相信我,有一个孩子?,尤其?还是?女儿,能让您在那位手?下过活得轻缓许多,”李萦怀若有所指地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轻轻一瞥,如浮光掠影、飞鸟过江,极快而过,“这对您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靖宗和皇帝兄弟俩都子?嗣稀薄,太后再怎么丧心病狂,也确实不至于真?的对孙子?、孙女做出太过分的事?情。

不过,这些又与她卫斐有什么关系呢?

卫斐笑了笑,不甚客气地回道:“倒也没看?出来您过得有多轻快。”

——最重要?的是?,卫斐本?也不打算就?像李萦怀那样一辈子?伺候着太后眼色过活。

话至此?处,两?边其?实已经各显诉求、心意,明确是?谈不来拢的了。

卫斐整了整袖角,起身欲走?。

“昭仪娘娘,您知道后宫这么多女人里,太后娘娘为什么独独就?特?别不喜欢您么?”李萦怀低低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边筹码太少、留不住人,只得出此?下策了……李萦怀抬手?沏了一杯茶,浓香四溢,推到卫斐面前,温婉笑着道,“因为您太聪明了,聪明得叫人觉得可怕、令人不安。”

“就?比如先前巫蛊娃娃的事?情,就?连皇帝都尚还在让人继续探查、没有定论,您却直接一下便咬准了太后娘娘。”李萦怀敢赌一把说卫斐心中早已经确定了太后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基于三点,一是?卫斐对她送去的海棠云缎出乎异常的冷漠与平静,似乎已经认了命般没有分毫追查之意;二是?方才她那半真?半假的一席话里,试探着说‘并非甘愿主动?为虎作伥’,对方毫无反应,似乎也已经是?默认了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卫斐适才主动?感慨的那句“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会为儿女前程计”。

前两?点还可以假说这位毓昭仪是?故作平淡冷静,妄图以不变应万变,但?最后一点,基本?上明示了卫斐不仅已经确定了那巫蛊娃娃是?她做的、且先前还一直认定她是?完全被迫的。

至于被迫于谁,彼此?心照不宣,不言自明。

“更可怕的是?,您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还能若无其?事?地佯作不知,”李萦怀低低叹惋道,“叫人丝毫分辨不出您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可实在是?聪明得叫人心底发凉。”

“真?要?说的话,您唯一的不足之处,怕是?在于您装得实在太太好了,以至于当不如您聪明的人一口气追问到太后面前时,太后娘娘才惊觉,以您的聪明才智,后头那人能看?破的、您不可能勘不破……这再一细思,可不得后怕胆寒。”

卫斐眉心微蹙,一下子?就?猜出来了李萦怀嘴里这位“不如您聪明的人”指的是?谁。

而卫斐也立刻明了,眼前这位李妃娘娘是?在提醒自己:李琬竟然是?已经跟太后当面对峙过了的。

到底应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卫斐不由开始细细回忆起李琬到底是?从何时开始频繁出入慈宁宫的。

“静枫死了啊,”李萦怀在一旁冷不丁地出声,驴头不对马嘴地幽幽叹了一句,“她死的时候,可真?是?太惨了啊……知交背叛,旧主无视,惨啊。”

卫斐感觉有一阵细密的白毛汗爬到了自己脊背上,悚然一惊。

她立马想?起了云初姒当天那句:“今个儿对着枯井尸的又是?好一番处置,狠狠在慈宁宫的太后娘娘面前表现了一回。”

——若单单只是?及时通禀了慈宁宫与内务府尚方院,何至于就?“狠狠在太后娘娘面前表现了一回”?太后是?有那么容易可讨好的么?卫斐并不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写的时候太困了,今天起来看不太满意,修改的有点多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