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嫔妾当真提了?,陛下便会允么?”卫斐面无表情道,“‘她们都是毫不知情地被母后哄骗进宫来的,朕既是
她们名义上的夫君,自然得对她们负担起应尽的责任’,嫔妾也明白,您也不想这样的,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裴辞的脸飞快地烧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卫斐拿他自己说的话堵他现在的嘴,他为着的是往昔的自己、还是方才的自己而?羞愧脸红。
“不错,朕先前确实是这样想的,”裴辞慢吞吞道,“而?朕现在的想法,实际上也并没有改变多少。”
卫斐的指尖狠狠地掐住了掌心肉,蓦然有些后悔今日矫情发作地来自取其辱了?。
“所以,朕会善待她们,也会看在她们苦困深宫的份上,优待她们母族一二,”裴辞低着头,轻轻道,“但再多的……朕确实是再给不了?她们了?。”
“朕也一向觉得,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插进去第三个人,就完全变了味道,”裴辞极专注地盯着卫斐,思?量着缓缓道,“就像朕喜欢阿斐、阿斐也喜欢朕,那就朕与阿斐两个人,好好地在一起,过一辈子。”
老话讲,齐大非偶,皇帝把话说得实在是太漂亮美好了,好得反而?叫卫斐难以去相信:“陛下难道不会觉得,那些被选入深宫一辈子不见天颜的女子,都很可怜么?”
“是很可怜,”裴辞点了点头,缓而?又缓地与卫斐道,“朕也不想的,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卫斐轻轻抽了抽嘴角,简直要被这句话气出个ptsd了?。
“在朕抗争不过母后、默许选秀发生时,就知道并接受了?难以避免地要出现的那么一个结果,”裴辞低低道,“朕知道是朕对不起她们,但朕也确实是只能做到那一步了……父皇在位时,十?余年间前后经选秀入宫的女子有一百八十四位,其中真正有敬事房彤史记载、得父皇临幸过的,唯有五十?五位。”
卫斐不意皇帝竟然会突然与她说起这个,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般愣在当场。
“她们中的大多数,都还是孤苦伶仃地老死宫中、无宠亦无爱地煎熬过一辈子,”裴辞认真地与卫斐解释道,“朕知道她们都很可怜,朕也从本心里并不想去做更进一步压迫她们的刽子手……如果日后有可能的话,朕也很乐意安排愿意离开的人秘密出宫。”
“但朕终究也不过是一个人,是人,就总会有私情偏颇、有力所不逮,朕是对不起她们,但朕更不愿意为了去对得起她们,就去惹朕自己喜欢的人伤心。”
“所以,阿斐,你?该对朕更有信心些,”裴辞轻轻握住卫斐的手,温柔道,“你?所担心的事情,朕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想过。”
——因为身体?上难以启齿的怪病,裴辞从来就是个对女人与美色不假辞色之辈,对于他而?言,情感?上的满足,要远比感?官上的刺激容易让他激动得多得多。
如果不是早就在心里偷偷惦记上了?卫斐,他第一晚就不可能那么轻易便答应了?让卫斐留下、与她同塌而?眠,后来更不会经卫斐的几下挑逗便丢盔卸甲、溃不成军,轻而易举就与她成了?敦伦之礼。
其实现在叫裴辞自己来看,也都会觉得略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就轻易沦陷至此、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了单单想起她都会会心一笑、胸口略微发麻的地步。
但再细细想罢,也许感情本就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东西,也突然体悟了?些许《牡丹亭》中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真要论的话,裴辞想,他对卫斐,应当?是一眼沦陷、一见钟情。
一种从未有过的难言情绪弥漫心头,叫卫斐眼角微微发红,有些难为情般别过了?脸去。
裴辞抿着唇微微笑着,俯下身,轻轻亲在卫斐眼角,柔柔的,软软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这?下总不生朕的气了?吧,”裴辞垂着眼睫笑,与卫斐耳鬓厮磨着亲昵道,“好阿斐。”
那语调,实在是煽/情得厉害。
卫斐恍惚觉得似乎有一层蚂蚁在自己脊背股里爬过,酥酥麻麻,心痒难耐。
殿内的气氛不知不觉便分外?旖旎了起来。
正是情意浓浓时,外?面却突然响起了张福平显见是刻意拔高的劝架声:“卫嫔娘娘,您先消消气;重小侯爷,您也少说两句吧……”
卫斐蹙了?蹙眉心,下意识往殿外看去。
裴辞见她挂心惦念,索性拉了?她的手一起往外?走。
殿外边,卫漪气得脸红脖子粗,手指尖都微微发抖。
卫斐一看,便知道她是分明气急了眼却又词穷地辩不过对方。
而?对面站着的萧惟闻与重熙二人,萧惟闻还是一脸漠不关己的死人脸,重熙吊儿郎当地抱臂笑着,在卫斐出来时,正懒洋洋地说道:“……卫嫔娘娘,说句不好听的,重某再怎么,好歹也是您的救命恩人吧?”
“与您的救命恩人说话,您就这?样一副急赤白脸的模样?啧啧,与你姐姐比起来,可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不知一家子怎生出这两样人,您是有个好姐姐了?,倒不知你姐姐会不会耻于被你这?样的妹妹拖……”
“这?倒便不劳重小侯爷贵人贵事,再操这?几多贵闲心了?!”卫斐冷着脸跨出殿门,毫不客气地打断重熙道,“重小侯爷也说了,那是本宫的妹妹,纵然当真有哪里做得不对,也自有本宫慢慢调/教……倒不知重小侯爷今日在这儿又是逞得哪来的威风?”
——卫斐早在太后寿辰那日便见识过重熙对上自己不喜欢人、那张嘴能有多狠毒刻薄了?,但先前那是对张以晴,卫斐自然是乐于看戏,现遭这骂的人换成了?卫漪,卫斐立时便有种自己的领域遭人侵犯、自己护着的人遭人欺辱的极不痛快感。
卫斐一直回避去定义自己对卫漪的感?情,卫漪哭着抱着她的胳膊与她承诺“不管为了?什么,我都不想失去姐姐,也更不想看姐姐被我伤了心”时,卫斐并不是完全不动容的,但,也仅仅就是动容罢了。
因为卫斐自己也完全认同卫漪前面那句“毕竟,你?是我姐姐,是从小到大除了我娘之外?待我最好的人了,比我爹都好……”,因为事实如此,卫斐担这?一句,毫不亏心。
只是缘由没有卫漪以为的那么单纯美好,但若论迹不论心,卫斐十?年如一日地做到那份上,卫漪要还是能丝毫不在乎她的感?受,卫斐虽然也与现在一样并对她做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默默给对方评一句“狼心狗肺”。
于卫斐而?言,卫漪是工作,工作是没有喜恶好坏、只分必须要做、可以不做的,而?卫漪恰恰是前一种。
那就更不需要什么私人情绪评判了。
但像卫斐这?么无心冷情的人,大学里自己喂过的流浪狸花猫,都不能坐视它平白遭学生恶作剧,更何况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日一日长大的小女孩。
重熙刚才也是话赶话地有些起情绪了,现看卫斐出来,再越过卫斐与她后面蹙眉站着的皇帝对视了?一眼,伸手笑着给自己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