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股情绪也是转瞬即逝,注意力很快便被身边的这一?个人拉了?过去。
卫斐本人并不如何重口腹之欲,但她两辈子都练就了一?手?极好的厨艺,因而?,从某种程度上,卫斐一?向秉承着下厨是通过取悦旁人来愉悦自己的理念。
二人同桌而?食,单是看着皇帝被辣得艳红还停不下筷的嘴唇,卫斐心头便充斥了股没来由的想笑。
“阿斐,”裴辞被她瞧得莫名有了?些不太好意思,顿了顿,侧颊微红,停了?筷,奇怪道,“怎么只看着朕、不动筷?”
“嫔妾不太能吃辣。”卫斐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瞒的。皇帝嗜好重辣,她不怎么受得了?。桌上摆着的干煸芸豆、剁椒鱼头、辣炒千叶豆腐、水煮牛肉、虎皮青椒等,本就是她专门做来为皇帝准备的。
“哦,”裴辞的举筷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静默片刻,就在卫斐都要以为这个话茬已经过去了的时候,才又突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是张禄他们告诉你的么?”
“朕其实,”裴辞浅浅皱着眉,不怎么高兴道,“也并没有那么喜欢……”
卫斐微微一?愣,继而忍不住笑开了?。
“陛下未免也太小看嫔妾了吧,”卫斐别过脸,轻咳两声,咬着唇低低笑道,“陛下与嫔妾同桌而?食这么些日子了?,嫔妾若是还连陛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瞧不出来……那未免也太不当心了?吧。”
裴辞静静地凝望着卫斐莞然的笑颜,定定出神半晌,缓缓摇了?摇头,否认道:“不,不是的。”
卫斐疑惑扬眉。
“很多人,朕与他们认识了?十年、二十年,”裴辞微微启唇,轻轻叹息道,“朕却仍瞧不出他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们也看不明白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大约未必就
与用不用心有关,也是分人的。”
裴辞不期然地又想起了?《狱中上梁王书》里那句“有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一?时五味陈杂,惆怅惘然。
卫斐默了?默,沉吟须臾,轻轻启唇道:“嫔妾曾与陛下说过,无论陛下是遇到了何等的烦心事……嫔妾这里,总是为您敞着一?颗乐意倾听的心。”
裴辞顿了顿,这事他本是不欲再与卫斐提及的,怕一?个不慎惹了她的不高兴……但,而?今想来,现在自己能说与的,除了眼前人,好似也没有旁的了?。
“广阳宫的那个巫蛊娃娃,”裴辞搁下了?筷子,彻底没有继续用午膳的胃口,拧眉叹息道,“朕着慎刑司秘密探查,查来查去,最?后查死了?几个人,竟查成了?一?桩彻彻底底无头公案。”
卫斐听得眉目微凝,但也倒不多惊讶。
——先靖宗皇帝登基两年而卒,短短几年内,后宫中先后换了三代主人。妃嫔们是要随帝王变换迁居别住,但宫中服侍的数几千个宫女太监们却不会。
这些宫女太监几度易主,究竟打从心底在听命于谁、是谁的钉子又是谁的“靶子”……那可不是一时半刻能盘算清楚的。
而?今这位皇帝又不喜欢亲近后宫……且看那模样,恐怕先前连娶妻的意愿都寥寥。
皇帝避讳后宫的态度,在无形中喂大了懿安皇后野心的同时,也叫而今后宫中的水深得愈发诡谲难测。
那娃娃究竟是谁做的,说句真心话,就连卫斐这个局中人而?今都无法完全确定。
“朕的意思是,裴舸年纪还小,又是先天的胎里不足、体弱多病,”裴辞叹了口气,很有些挫败道,“他是二哥唯一留下的一?点血脉,朕现在又摸不清楚后宫中到底是哪里来的魑魅魍魉想拿他来作筏子生乱事……但无论如何,朕不能叫他就这么折在了朕的后宫里。”
卫斐听明白了皇帝顾虑所在。
——这回还只是个纯拿来恶心人的娃娃,有惊无险,但那幕后之人一日不露出马脚来,谁知道下一?回她们为了挑起风波,又能对一?个周岁小儿做出些什么。
真走到那一步,可就不知道还是否有此番的“好运气”了?。
“所以,朕与母后商量着,”裴辞微微蹙眉,很认真地望向卫斐,寻求认同般道,“朕想封裴舸为王,让皇嫂带着他出宫开府别住。于裴舸,是远离了后宫中的是是非非,也少了?被人拿去作筏子的危险。于皇嫂,她而今年华正好,却困居深宫,身份之尴尬是一,苦熬不值是二。所以,朕想着,何不借这个机会让她‘随子’出宫,日后或是留在洛阳、或是就藩,母子二人相互扶持相互依靠,也未必不是一项寄托。”
卫斐沉默了?。
——皇帝想的是很好的,他骨子里确实是个极温柔的人,当日怒而?杖杀数人,恐怕也纯粹是深恶巫蛊无稽之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