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李琬开口阻拦,卫漪已兴致高昂地跑出了东侧殿,片刻后,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把本就在西偏殿里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云初姒哄了过来。
李琬见得来人,脸色立时愈发冷淡了。
更火上浇油的是,云初姒人是来了,但先前兴许卫漪激动之下并没有与她说清楚,也可能是她自己理解岔了,直至被拉到桌边、道明规则,云初姒才惊惶失措地连连摆手道:“不,卫淑女这不行的,叶子牌是什么……我不会玩呀。”
卫漪傻眼了。
李琬低低地叹了口气,已经准备要把牌收起来了。
“不会可以学呀,”卫漪仍不愿正视现实,垂死挣扎地拉着云初姒的衣袖哀哀求道,“这个玩法很简单的,玩两遍就上手了,来嘛来嘛。”
云初姒瞧了瞧不远处的卫斐,又看看淡然微笑的李琬,神色不免踌躇起来。
卫漪一看有门,当即更为热情地游说起来。
云初姒十分犹豫,心中防线摇摇欲坠。
“算了吧卫妹妹,”最后反是李琬先叹了口气,无奈指出,“只我们两个,加一个原先从没玩过叶子牌的云更衣……这样的三个人,玩也玩不出个什么意思来。”
云初姒神色讪讪,一时更不敢松口下场了。
这可把卫漪郁闷坏了,原先在卫家时,为了让卫漪安心准备选秀,五太太杀鸡儆猴,一口气狠狠发卖了好几个敢阳奉阴违、再带着她玩叶子戏的丫鬟婆子。这之后一直到进宫,卫漪都再没有碰过叶子牌了。
现在李琬都亲手把叶子牌在她眼前摆了出来,这要是让人再收回去了……单一想想这场景,就让卫漪难受得跟生生挖了她的心一般。
“对了,还有卢姐姐呢!”不然怎么说逆境激人潜能呢,卫漪痛苦之下,灵光一闪,蓦然激动道,“建章宫的卢姐姐,我前些天与她碰见还闲聊过几回,是个极温婉随和的性子。”
“且她自小与父亲一道待在洛城,叶子牌肯定是会玩的!”卫漪心动身随,说走就走,“李姐姐,你先再稍坐坐,我马上就去请了卢姐姐过来!”
语毕,卫漪铁了心不给任何人阻拦她的机会,一阵风般卷了出去。
卫斐叹了口气,抬眼与李琬四目相对,
面面相觑,片刻后,又纷纷无奈一笑。
这回卫漪再回来时,倒是真带了会玩的来,且不只一个,而是两个。
除了建章宫东侧殿里的才人卢依依,出门时一个巧遇,连住在西侧殿的宝林梅如馨都一起被引了过来。
卢依依是正四品国子监祭酒之女,与李琬一般,她也是五姓七望之后,范阳卢氏女。只她并非主支,而乃旁系。
正如卫漪所言,卢依依确是个极温柔腼腆的性子。隔壁住着的梅如馨,先前曾与云初姒起过冲突,卫漪本不欲一道叫来,奈何卢依依是个对谁都软绵绵的,两边碰见,梅如馨一问,她便一五一十全说了,梅如馨略一表现出点想来的意思,她立马款款相邀。
于是最后就变成了卫漪、李琬、卢依依、梅如馨、云初姒五人围着牌桌而坐的盛景。
卫斐瞧得有趣,又观今日天朗气清,风光不错,干脆叫人支了个画架子来,坐在一边瞧着她们五人玩。
卫漪早先对梅如馨颇有些意见,建章宫坐落在广阳宫以北,两宫毗邻而居,卫漪却只主动与卢依依攀谈过几回,一见梅如馨,从来就只有冷冰冰的“嫔妾拜见梅宝林”、“嫔妾恭送梅宝林”两句。
而今日坐下玩过三把,卫漪才发现整个牌桌上,只有梅如馨是完全如自己一般,对叶子牌抱着纯粹而又难以磨灭的热情的。旁人都是玩玩就不想玩了,她俩却是越玩越兴起,玩着玩着,干脆不约而同地将袖子都略挽了挽,以免妨碍看牌、出牌。
卫漪突然就又觉得梅如馨好像也没有那么碍眼了,似乎还挺真性情的。
牌桌类酒桌,这上面的道道,是一种不喜欢的人完全难以理解、喜欢的人却扼腕痛惜相见恨晚的奇妙情感,几把下来,五人彼此间都熟悉了不少,神态举止也不再如先前一般高高端着了。
“你们觉不觉得缺了些什么?”一局终止,趁着李琬洗牌的时候,梅如馨见缝插针,兴致勃勃地提议道,“玩叶子戏不放点彩头,总觉得赢了也没有赢的那个意思,差了三两分感觉。”
卫漪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非常认可。
——除了逢年过节的大喜日子,五太太是从不许卫府的丫鬟仆妇们无故赌钱的,
梅如馨这话一出,顿时让卫漪回到了从前在家时为了添点彩头与五太太胡搅蛮缠、斗智斗勇的日子,当下再为支持不过了。
卫斐微微蹙眉。
“最多只许是‘彩头’,”李琬肃了肃脸色,提醒二人,“可不能是‘赌资’。”
不然传到太后娘娘耳朵里,一旦当真按照宫规严格计较起来,今天在这里的六个人都得倒霉。
卫斐的眉心稍展了展,至少还是有一个脑子清楚的人在。
“不然还是算了吧,”卢依依生性比较怕惹是非,第一个生起了退却之意,弱弱道,“万一让太后娘娘知道了,再惹了她老人家的不高兴……”
“只是‘彩头’,只是‘彩头’,”卫漪连忙打断卢依依的话,不迭重复道,“李姐姐、卢姐姐放心,我们都省得的。”
“我们几个自然是都不会说的,不然谁说谁不一起跟着倒霉,”梅如馨实在心动,但她到底与没心没肺的卫漪不同,经李琬一提醒、卢依依一婉拒,脑海里转过的念头登时多了起来,下意识用言辞敲打了在场众人两句,然后环顾四下,目光微凝,定定游移在散于庭院四周的那几个承乾宫宫女太监身上,蹙眉道,“只是……卫贵人宫里这几个,嘴巴可严?”
卫斐微微一愣,继而失笑摇头。
她内心觉得梅如馨这一句问得可笑。诚然,为了视野开阔,几人是在庭院开阔处一石桌上摆的牌,但凡在卫斐宫里伺候的宫人太监,都能瞧个清清楚楚。
但五人过来时,身边或多或少都带了一二宫女,现今也都散在身侧,她们入宫还尚不到一个月,梅如馨又拿什么来保证,这些所谓的“贴身宫女”,就一定与自己服侍的主子一条心呢?
六个人聚众赌/博,这事可大可小,上位者不计较,那就是姐妹情/趣;上位者要发怒,却是可以把她们六个一口气全牵扯进去的。这满宫才进了八个新人,除掉六个,剩下的还有什么好争?安安分分等着分帝王宠幸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