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生的要求下,她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去。
自有记忆以来,她都是没有父亲的。没有人跟她提过,她也从来不主动过问,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即便是被倪培关在门外的雪天里冻了几个小时,她也从来没想过自己需要一名父亲。
那时的细节她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雪下得很大,大到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厚的雪。她就那么坐在门口,没有跑出去,也没有请求倪培让她回家,手脚冻得没有知觉,后来倪培骂骂咧咧开了门,她甚至没有力气起身进屋。
那一次的重感冒延续了很久,从倪培间歇性的打骂中她也意识到,倪培交的几任男朋友都是因为她才提的分手。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拖油瓶”这个词,这个词也一度被刻在她脑袋里,以致于很多年后,乔伊在电话里开玩笑地自称拖油瓶的时候,她会觉得心痛。
即便有她这个拖油瓶,倪培还是频繁地谈恋爱,偶尔带男友回家,会指着倪末称说是自己的妹妹,然后把她当透明,穿着高跟鞋在家里吃牛排听音乐甚至跳舞。
倪末没法跟倪培正常对话,既因为害怕,也因为阅读障碍始终困扰着她。她畏惧开口,怕自己说错,后来周边同学排挤她,她又开始畏惧学校。有老师摸她的腿,即便听倪培的话带着剪刀出门,她也畏惧一切老师。
所有人觉得她笨、邋遢,所以她开始交一些不会说话的朋友。她喜欢气球,喜欢学校里单杠旁边的那棵老槐树,喜欢捡橡子,也喜欢跟校外和小区旁边的流浪猫玩。但倪培不喜欢她带流浪猫回去。
那段时间她总是在半夜惊醒,梦里一群流浪猫来抓她的脸,她一直在流血,可越来越多的猫从窗户跳进来咬她。
她神经变得紧张,不想出门,因为一出门就会看到猫。倪培那段时间整日不着家,一星期后才得知她请了假没去学校。倪末被狠狠打了一顿,当晚她收拾了东西,偷偷跑出了门。
她坐了很久的车,从公交转大巴,甚至为了搭便车,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气跟陌生人说话。有几次她发现对方看上去不是好人,问过之后拔腿便跑。
到达镇上的时候是晚上。倪末站在门外不敢进去,直到看见一只猫,她吓得哭出声来,才引得窗下的桂林枝打开门出来。
她知道姥姥很爱她的学生,害怕她觉得她是个累赘,要把她送回城里,所以百般地规矩,尽一切能力让自己表现优异。
倪培来的时候她躲在房间不肯出去,门外一直在吵架,很久之后倪培推门进来,她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脸上却挂着笑,对着她只说了句:“你本事挺大。”
倪末最终留在了镇上,姥姥开始帮助她克服阅读障碍。她仍旧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笑,但精神状态有所好转,让她看上去像是变了个人。
“那几年是你最开心的时候么?”
倪末始终平静地陈述,接到医生的问题后她思考了一下,“我不知道开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