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洛斯新任命的卫队长高声提醒。
那其实是一座雪松木打造的四角床,拥有坚实的木制框架,可以由轿夫抬起。因此它既是艾丽希的卧榻,也是她出行时的交通工具。此刻它飘浮在水面上,原地打着转。
这座四角床的木料上涂着金漆,阳光一照金灿灿,确实是艾丽希过去喜欢的风格。
但这副浮夸的外表无法掩盖它曾经经受过的磨难,木料上的金漆残缺,似乎经受过四处撞击。四角木柱上清晰可见,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齿痕、爪印,
原先四面垂挂的亚麻布早已被撕成残片,一丝一丝地挂在木制框架上。
大大小小的鹭鸟栖在残破的四角床框架上,待到有船只靠近,便一起呼啦啦振动着翅膀飞走。
这座四角床被水手们用顶端带有钩子的长竿勾回来,拖至法老面前。
提洛斯凝望着,似乎能看见艾丽希慵懒地卧在这座四角床上的样子。
但是她人去了哪里?
提洛斯问自己:难道她曾经这座四角床上避难?然后惨遭鳄吻,活生生丢了性命?
法老咬牙,心里突然生出恨意:艾丽希,你……竟这么没用的吗?连活到王赶来救你都做不到?
“那边,吾王,您看,您快看,那里有船——”
前面船上的一名水手忽然大声呼唤。
“那不是龙骨船……像是匠人们手编的纸莎草船……”
御用领航者格里高这时赶到了法老的船上,半跪在法老身边,一边观察,一边为法老指点。
“奇怪了,通常纸莎草船都没有这么大。”
船队派出数枚小艇,奋力向那条“纸莎草船”划去,很快靠近,有人大声叫喊:“这里有一个人!”
“还活着!”
提洛斯精神一振,好不容易把“是不是王妃”这几个字给吞了回去。
数枚顶端带着铁钩的长竿同时伸向那座奇异的纸莎草船,将它拖近。
半跪在提洛斯身边的格里高突然兴奋,向法老指点:“这是将好几条纸莎草船绑在一起,连成的一座大船。这样的船在水上行驶,要比单独的小船稳定好些。”
格里高一时感叹:“这究竟是怎么想的,王妃的人能想到,我怎么就从来没想到过?”
御用领航者一时又恍然大悟:“对了,萨卡拉有一个匠人队,是派去修王妃的陵陵陵陵……”
见到提洛斯眼神如刀,格里高好不容易把“陵墓”这个词吞了回去,左右掩饰:“也许是匠人队的匠人也避到了萨卡拉,帮助王妃造了这样的船只……”
正说话间,那条大型纸莎草船已经被拖至王船跟前。
格里高一眼瞥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一时间惊叫了一声,连忙伸手捂嘴,低下头,好半天却听不见性格倨傲严酷的法老出声呵斥。
他偷偷抬起头,才发现法老瞪着眼睛,像是王宫跟前高大的石雕立像一样僵里在船头。
“救……救命!”
浑身是血的人虚弱地发出一声悲鸣。
是个男人的声音。
提洛斯顿时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稍许,方才下令:“把他带过来,王要问话。”
纸莎草船上的人转眼就被送上王船,人们都看清了他的惨状。
这是个男人,看穿着打扮是在附近服役的民伕。他原本穿着亚麻布的坎肩和腰衣,现在这些衣物都破烂被撕成一条一条,糊满血渍,让人根本看不清原本是什么颜色的。
这人两条腿自膝盖以下空空荡荡,小腿已经不知去向。
他也算是硬气,用布带把膝盖以上绑住止血,又将自己绑在了纸莎草船上,随波逐流,纸莎草船竟没有被活到了现在。
提洛斯目不转睛,盯着那个男人,冷漠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寒声开口:“给他喂一点清水。”
水手们齐声应是,小心翼翼地把那副残缺的躯体从船上解下来,抬至离王船最近的一条小舟上,一名水手将陶壶里的水倒在洁净的亚麻布上,将浸湿的布稍许蘸了蘸男人的嘴唇。
“问他,萨卡拉行宫是什么状况,他有没有见过第一王妃。”
水手们这才明白,王之所以施恩于这个平民,说到底还是为了王妃艾丽希。
“疯了疯了……”
在水手们的帮助下,饮下一口洁净清水的男人嘶哑着声音大喊。
“萨卡拉的人全都疯了,他们全部躲进了地下!”
提洛斯与格里高面面相觑,他们一时难以判断这个受了重伤的男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在臆想。
——疯了的人到底是谁?
这男人断断续续地将他在萨卡拉的经历讲了出来,王船上的人谁也不敢相信:
竟然发现了先代法老的陵墓,所有人为了躲避大水,逃进了地下陵墓里?
那个男人断断续续地说:“本来说要夺去星象台……后来竟都听了那个女人的话,改口要去地下,我和几个没疯的,上了这条船……遇到了河马,还有鳄鱼,然后是不知什么水下妖兽……”
“船险些被掀翻,人都落了水……”
“他们都死了,我把自己绑在了船上,才有了今天……”
这男人看起来神智清醒,并没有发疯,甚至还懂得讨好谄献。他用完好的双臂支撑起身体,望向王船上凛然而立的法老提洛斯:“陛下,陛下……是神明庇佑小人支持了这么久,一定是——”
提洛斯脸罩寒霜,瞥了一眼这个男人,然后转过脸下令:
“把他扔进大河里,喂鳄鱼。”
法老话音刚落,水手们就动手了,“扑通”一声伴随着求饶的喊声不断传来。这个奋力求生的男人万万没想到,把他救起的人竟然这么快就翻脸。
水里的血腥味不知引来了什么水下凶兽,没多久,便是一声惨叫,水面动荡,迅速浮上许多气泡,接着动荡平息,王船附近的水面渐渐染红。
法老别过脸去,刚好见到一脸茫然的格里高。
“他只是个普通民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