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史湘云(十六)

这些丫鬟婆子,她平日里刺一两句就罢了,哪里真敢得罪。说到底,也不是她林家的下人,由不得她派不是。

“我知妹妹是好心,只到底我要在这府里张久住下去。这些丫鬟婆子,别看位卑人轻,可枝连枝叶连叶,得罪一个就是得罪了一大串,哪敢轻易责罚他们,更不用说告暗状了。往日里让她们多做点事,还不忘打赏呢!”黛玉也说了实话。

景颐却道:“管她们多大的势力,总还是这府里的奴才。一次不好告一次,两次不好告两次,三次不好告三次,总有个怕的。晓得你是个厉害人,他们那些亲戚也未必敢沾惹上来。须知人呐,有好处时是亲戚。没好处时,谁知你是谁。岂不知‘有钱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2,说道人情世故这东西,真真是‘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3”

“妹妹这是旁观者也糊涂了!妹妹既然知道这道理,岂不知告一次,人可以重重处理;告两次,人也当一回事;告三次,训一顿已是给面子;告四次、五次,不就讨嫌了吗?更何况六次,七次呢?妹妹多年不曾踏足这里,不晓得我原先也厉害过呢!如今不计较,也是晓得计较不得,计较不起。”黛玉无奈道。

她除了听之任之,还是只能听之任之。

王嬷嬷也道:“史姑娘不知道,我家姑娘不过说了几个奴仆的不是,就有人说我家姑娘孤高自许、目下无尘,又说薛姑娘如何的豁达宽和、体贴下情,常常拿了她们作比呢!”

“若真听了他们的话,就中他们的计了!”景颐本想还是叫黛玉闹一场。可是,这些事情,凤姐、贾母未必不知道。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黛玉去闹了也没多大意思。

这个家,始终是王夫人当家。贾母已退居二线,也不会为了一个外甥女和儿媳撕破脸。

景颐只能劝黛玉道:“放宽心,该做操还是做操,实在没办法,就打发她们几文钱,钱不够了就找老太太要。当初,你就该放点银钱在身上。我们分家是,我还要了一千两零花呢!人只要活着,不管是在外头,还是在闺阁里,无钱都寸步难行!”

黛玉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暗忖:父亲倒也给了她钱庄的票据和印鉴,只叮嘱她出阁之前不要动用这笔银钱,也不能叫人知道。出阁后,不到紧要关头,也不必动用这笔钱财。

她只道:“这个父亲倒也料到了。我从姑苏来时,便带了两箱子现银,倒也不缺钱用,只是见了那些人的做派就生气,也不想成她们的谈资,才这般顾忌。妹妹说得对,再顾忌别的,也没有身子重要。这五禽□□会一直做下去的,定不辜负妹妹一番好心好意。”

景颐没能打听到林家的遗产几何,在谁手里,也不纠缠。她本就是好奇,又不打算做什么!真想做什么的话,也是想帮黛玉保住遗产。不过,钱财再重要也没有人重要。

如今贾家的园子已经修了,有没有挪用林家的钱财谁也不知道。要是提醒了黛玉,让她为此丧命,岂不是适得其反。

景颐想明白了,便和黛玉说了一会子闲话,就各干各的去了。

不料晚间,两人同床而睡时,便细细问起她分得的家产是如何打理的,又告诉她:“爹爹临终前,便处理好了家财。祖产和田地都留给族里,又给了五万两辅助族中事物。宅子、铺子,一部分用来安顿姨娘和放了契的仆人,一些卖了并府中的现银交与琏二表哥。这笔银钱有十万两,父亲言明五万两交与府里作教养我的费用,两万两用来置办嫁妆,三万两给我做压箱银子。剩下的便是一些古董、摆件并书籍,我都带了来。除了屋中摆放的,都放外祖母那儿了。”

“那些银子的票据、印鉴,都在老太太那里吗?”景颐问道。

“我年纪小,外祖母怕我弄丢了或被人哄骗了去,便都放她那儿了。早知如此,该把印鉴交给族人的。”又想当时父亲已是强弩之末,为了她百般支撑,定是想着她往后要靠外祖一家,不好得罪,索性用人不疑。

般般谋划都是为了她!想着这些,黛玉又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