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所有能打到七寸的东西,梁峰都会让程崎一起沾手,程崎交出去了,就等于连自己一起交代了。
周珩说:“我给程崎的东西,是梁峰过去犯下的事,和程崎无关,他可以放心用。”
“嗯。”许景昕说:“但我猜程崎不会将那些东西往上交,他会先自己利用。这样做既有利也有弊,交出去了很有可能石沉大海,不交就等于将危险留给自己。”
周珩接着说:“任何黑恶势力做大到一定程度,都绝对不是个人行为,非得有人纵容、包庇,才能羽翼丰满。程崎跟了梁峰那么久,必然知道梁峰的根基不是一个经侦部门就能撼动的,但他也了解梁峰势力的软肋,他一定会从这些地方下手。”
许景昕:“但站在梁峰的角度上,一旦他的根基被人动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程崎。所以程崎的行动一定要快,还要杀得梁峰措手不及,否则只会给自己增加变数。”
……
这之后数日,周珩就堂而皇之的住在许景昕的别墅里。
许景昕也极少去长丰集团,美其名曰在家调养身体。
周珩将周楠申留下来的部分资料拿给许景昕看,有许长寻的,也有梁峰和那位靠山的。
她知道许景昕身份特殊,一直和警方有联系,但许景昕看到这些东西后,就和她的反应一样,并没有交出去,而是先选择按兵不动。
期间,两人一起出了趟门,是去看望柳婧。
柳婧有专人照顾,情绪很稳定,对他两人也有印象,就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
周珩给她哼了那首童谣,柳婧默默地流着眼泪,念叨着自己的孩子,那是她记忆深处的美好。
只是周珩并没有借此机会跟柳婧相认。
她本就是个情薄的人,对于母爱是有过向往,却也是陌生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和亲人正确相处,不知道该如何付出子女的爱,就像这样保持着距离,却又在心里惦记着,似乎才是最适合的方式。
后来,周珩陪着柳婧进屋单独说话,柳婧主动拿出来的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周珩小时候的几件玩具。
柳婧抚摸着玩具,讲着她小时候的事。
周珩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个优盘,就和蒋从芸给她的一样。
周珩将优盘拿走,问柳婧是谁给她的。
柳婧只说,是孩子的爸爸。
那优盘后来周珩验证过,和蒋从芸给的一样,插入电脑就会弹入一个登录界面,再输入里面的账号密码就能和海外连线。
但周珩没有启动,只是原路退出。
她起先还觉得奇怪,不明白周楠申为什么要给柳婧和蒋从芸留同样的东西,后来再一想,即便是他也做不到料事如神,只留下一条线实在太过冒险,蒋从芸和柳婧都有变数,而他也只能多做几手准备来预防万一。
只要蒋从芸和柳婧之间能有一个人将优盘交到周珩手里,这张底牌都不会浪费。
可反过来,若两条线都掐死了,那就是天意了。
除了看望柳婧,和许景昕回应警方的问话之外,两人就关起门来过日子,好像对外面的事完全不闻不问一般。
可实际上,他们人虽没动,外面的变化却是一件不落的知悉。
先是长丰集团。
许景烨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许景烨是许长寻一手教出来的,在公司多年又十分熟悉内部运转,了解高管们的想法,如今他又握着一些关键性把柄,要在公司排布自己的人,暗中谋划架空许长寻,倒也不是难事。
许长寻自然有所觉察,而且已经在防范了,下一步应该就是亲手收拾这个儿子。
只是许长寻收拾的动作也不能太大,梁峰牵的线还没搭稳,此时长丰集团父子相残的风声若是传了出去,这条线可能就要断,外面的对手公司也会趁火打劫。
谁知就在这时,许家又出事了。
于真不知何故受到了惊吓,忽然早产。
孩子生下来后气息微弱,而且先天不足,在医院抢救几天,最终还是去了。
许长寻因此受到一点打击,在家里躺了两天。
许景烨去家里探望时,父子俩关上门聊了半个小时,许景烨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林明娇就发现许长寻身体不适,急忙送到慈心医院。
结果,许长寻瘫痪了。
在经过一番治疗之后,许长寻终于恢复了说话能力,但要再站起来,怕是不可能了。
他整个人都因为这次的接连打击,以及这场病而消瘦了大一圈。
这件事还是后来周珩听蒋从芸说的,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想着一年前许长寻的意气风发、深谋远虑,如今却落到卧病在床的地步。
许长寻这一病,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在集团里传开了。
这下不仅许景烨的人更加积极,就连那些原本还在观望风向的高管,也纷纷投靠和示好。
许长寻虽还是董事长,但要不了多久,股东大会就会以他身体原因动议换人。
许景烨是不二人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景烨近来事业做大,太得意忘形了,他竟没有联系周珩。
周珩对此倒是全无想法,她更关心的是许景烨一人独大之后,会如何对付许景昕。
许景昕也想到了这一层,但他并不担忧,只说:“长丰集团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眼前的风光只是回光返照。许景烨若看不到这一点,没有抽身的意思,还自认为能力往狂澜,那就会一起陪葬。”
而另一边,原本搅合在许家父子中间的梁峰,也突然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一段时间。
程崎迟迟没有传来消息,但周珩知道,他已经在行动了。
……
几天后的某个晚上,警方针对康雨馨的制毒工厂展开收网行动。
许景昕因配合警方行动,彻夜未归。
他们都知道,一旦康雨馨走投无路,势必狗急跳墙,接下来由她嘴里咬出来的人,必不会少。
这里面除了制毒线上的,还有许家和周家,但凡和她有联系的,怕是都会拉下水,还不知道会牵扯出多少惊天大案。
而同一天,周珩也回了周家。
她回周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迟来的清理门户。
要说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因为这段时间周珩不在,连公司都不曾露面,周家又恢复到往日的低调,在长丰集团的存在感也一路降为零。
哪怕是周楠申生病期间,都没有这么沉寂过。
黄兵和高征本就不是安分的,他们也不懂潜龙在渊的道理,一见周家不行了,就又开始想着造反。
之前两人生了二心,还是周珩在电话里点名了两人的软肋,两人这才老实了一段时间。
可这么久过去了,两人不见周珩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只是口头上威胁一下,便又开始动歪心思。
两人虽然没有通气,但在操作上想法一致,认为过去的把柄要是周楠申真有实据,并且交给周珩,周珩不会不用。
而她到现在什么都没有拿出来,只是口头威胁一下,八成就是虚张声势。
他们怕周楠申,不只是因为周楠申知道他们的把柄,还因为那些钱。
如今周楠申死了,就算周珩道出那些事,他们也可以咬死不认,就说周珩诬陷。
如此一想,两人就互相知会了一声,打算联手掏空周家,就像许景烨架空许长寻那样。
陈叔发现异动,立刻打电话给周珩,黄彬和高征负责的关系和势力,正在脱离和周家的关系,有意自立门户。
周珩却好像早就料到一样:“迟早的事,他们要脱离,就给他们这个机会,越干净越好。你在背后也要放放水,加快进度。”
再一转眼,周珩回了周家。
陈叔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逐一汇报。
周珩听了便问:“摘出去多少了?”
陈叔说:“八成了。要紧的部分,都摘清楚了。”
只是说到这,陈叔又道:“小姐,我知道你的用意,你是怕将来有人调查许家,会连周家一起端了。但就算现在摘清楚了,也还有追溯期,周家怎么都洗不清的。”
周珩笑了笑,说:“我爸以前做的事,虽然大部分是他吩咐别人去做的,但说到底他是主谋,那些事没得洗。幸好他现在走了,法律又没有连坐,我要摘的就只剩下周家参与经济犯罪的关系。黄彬和高征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以防将来被他们反咬一口,就要从现在切割。当然,周家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也得立功,钱必须交出去,不过还不至于掏空老底。”
至于怎么交,交多少,交的同时是否再加点别的料,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然而,即便周珩胸有成算,陈叔仍有些担心。
周珩只好将话题岔开,让陈叔帮她联系两个人。
陈书问:“谁?”
周珩:“高慎、黄瑛。”
这几天黄彬和高征正在兴头上,好不容易摆脱了周家,胜利果实还没吃够,肯定不会过来。
但高慎和黄瑛就不一样了,他们还不敢这么快就驳周珩的面。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周珩让陈叔以叙旧的名义去传话时,还特意补充了一点,如果两人推脱,就带句话,问他们还想不想知道梁云琅是谁。
果不其然,陈叔话刚带到,高慎和黄瑛就来了周家。
两人起初是在小厅里等待,而后由陈叔逐一叫去书房。
同样的一幕,就和当年的周楠申,分别叫高征和黄彬过去见他一样。
……
周珩给两人的时间都不多,每个人十分钟。
先进来的是黄瑛。
黄瑛表面上看没有高慎那样有主见,过去她给周珩的印象一直都是胆小的,柔弱的。
可这一次,黄瑛露出了不同以往的另一面。
想来也是,黄彬教出来的女儿,都敢和高慎一起去杀人了,又能柔弱到哪里呢?
周珩还记得有一次和姚心语闲聊时,姚心语问了句:“你那个秘书怎么老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好像我欺负了她。”
周珩说:“她就那样,被她爸保护的太好了。”
“呵。”姚心语一声冷笑,对此不以为意,“能在长丰集团混出一席之地的,会是小白兔么?”
周珩那时候不太关注黄瑛,再加上黄彬是周家的人,她对这对父女也没那么在意,经过姚心语这一提醒,才走了心。
事实上,这段时间周珩没有去长丰集团,全然一副要辞职回家的模样,姚心语也问过她的打算。
周珩自然不会交底,只问姚心语,黄瑛有什么动静。
姚心语说:“有点狂了哦,眼里都没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中头彩了。”
可不是中头彩了么,黄家终于摆脱周家了。
再说眼下,周珩亲手给黄瑛倒了杯茶,笑道:“喝了你那么多次端给我的茶,这次换我请你。尝尝我的手艺。”
黄瑛也没客气,扫了一眼周珩,将茶送入口中,说:“真是不错。听说董事长最喜欢这口,果然名不虚传。”
随即黄瑛放下茶杯,又道:“周小姐,我人已经来了,咱们就别拐弯抹角了。”
周珩笑着弯了眼,仔细地审视了黄瑛一眼,这才问:“袁洋,是你们杀死的,对么。”
虽然周珩语出惊人,但黄瑛早有准备,面上肌肉只略微僵硬,就稳住了。
“你有证据吗?”
周珩仍在笑:“你会这么问,就说明我说对了。”
黄瑛跟着笑起来,满不在乎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周小姐,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陷害我吧?你是不是录音了,这点伎俩我是不会上当的。”
周珩笑容淡了,看着黄瑛如此嚣张得意的模样,倒是半点没动气,只将手边的一个纸袋子放在她面前,说:“你多心了。就算我录音了,作为证据定罪力道也不够。我叫你来,不是为了套你的话,相反,我还有些事想告诉你。”
黄瑛没有碰纸袋:“这是什么?”
周珩又拿出几张照片,举起来给黄瑛看。
黄瑛瞥了一眼,目光就定住了,随即脸色大变,待她仔细辨认清楚,周珩又将照片放下。
黄瑛缓了片刻,说:“你别想离间我们,谁知道照片有没有做手脚,现在合成技术那么厉害,或者找个相似的人化个妆,手段多得是。”
周珩靠着椅背,只淡淡道:“这应该是咱们最后一次对话了,我何必那这种事来诓骗你。如果是假的,你要拆穿也很容易。你们两家要脱离周家,其实我早就知道,但我没有让人做事,也是想着强扭的瓜不甜。如今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这就是我最后送你的礼物,省得你们父女糊里糊涂的被人耍。你爸倒也罢了,你呢是不是打算嫁给高慎,还要叫那个和你母亲偷情的男人为‘爸爸’。婚姻可是大事,同为女人,我劝你想清楚。”
黄瑛瞪向周珩,已经有几分怀疑了,但她还是说:“心理战我也会玩,我知道你就是想在我们两家中间种下怀疑的种子……”
“哦,就算是这样好了。我图什么?”周珩将她打断。
“你……”黄瑛想了想,“你不甘心,眼看着周家被瓜分了,自己又没本事笼络人心,你想出口气。”
周珩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好,那就坚定你的认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