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觉得你会遵守自己说过的承诺,不是吗?”程余风忽然露出一个微笑,戒指在指尖转了转,“在这种未知的环境中,还是合作更保险吧?”
逢箜越沉默了几秒。
就在程余风绷紧后背,以为两人还得先打一架才能出去找线索时,他终于出声了:
“在找到我的目标之前,我们可以同行,”逢箜越口气软化了一点,“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得到了浅海那座法阵主人的认可。”
见对方短暂地同意了合作,程余风把戒指在空中一抛,让它掉进自己的衣袖:
“那你还等什么?”
他侧头看向外面:“时间可不等人。”
当两人穿过那扇门来到外面时,首先看到的是大片大片的蓝。
深色的、仿佛内里流淌着黑暗的蓝色,以及前方不远处一条巨大的沉船。
程余风抬头看向上空。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在一个中空的半圆球罩内,球罩上流淌着淡色的蓝光。
而球罩的外面,似乎是漫无边际的海水。
“这里应该是深海,”逢箜越在旁边说,“守海人在浅海通过那艘船构建了一个跳跃通道。这里,才是他们的本源。”
程余风看向逢箜越,发现对方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难以想象他居然会出声解释。
的确,他之前认识的那位逢箜越会,但现在他的眼前,应该是“界灵”。
刚刚,程余风大概猜测出了逢箜越产生剧变的原因:
他记得以前,对方曾提醒过他,不要接受虚空的“馈赠”。
而之前的数场副本中,虚空也确实一直试图将他的一些能力与祂绑定。
再加上逢箜越作为“界灵”的身份,程余风眸光暗了暗。
但他一直以为对方有摆脱虚空控制的能力……
还是因为虚空对逢箜越加上了更多的限制?
“跳跃通道?”程余风收回思绪,看向前方的沉船,“所以说,莱米那艘船,并不是第一次。”
“是的,”逢箜越说,“事实上这里的故事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大船上,那船枯败得程度比浅海那艘要严重得多。
它的存在,就像是深海中一道突兀的符号,在自然平衡中勾勒出来自外界的一笔。
程余风也看向前方的大船。
他之前问出那句话,自然是因为他有所发现。
在这个深海中,奇异的干燥球型空地中,漫天的金色细线在空中交织,在两人头顶粼粼地闪着光。
而前方,那些线仿佛织成一张巨网一般,将整艘巨船团团包围。
这艘巨船上,有着与玛丽号一模一样的魔法气息。
同时……
程余风瞥了一眼脚下松软的沙地,那些沙地上的暗色纹路虽然有些黯淡,但仍然很清晰。
这里的阵法,虽然碍于规模只能看到一部分,但确实与海神圣殿中的一致。
既然有“祭司”,再加上他们当初轻车熟路的流程,程余风猜测这样的事可能曾经发生过。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当初幻境中,白袍祭司曾说过,他们将要进入通道,去见到“神”。
如果他们在现实中的那阵法确实与他说的是同一个,那么,程余风看向眼前的大船,那儿就是海神所在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船上并没有丝毫神祇存在的迹象。
很快,两人就靠近了那艘船。
他们站在巨船之下,抬头看向前方仍然勉强维持着旧日结构的船体。
逢箜越收回目光,对程余风说:
“你找到你想要的线索了吗?”
“听起来,你似乎已经知道这后面的隐情,”程余风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我的渠道,”逢箜越说,手背上再次隐隐亮起红光,“如果你好奇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他平静地说出了惊人的真相:
“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海神’。”
逢箜越在空中张开五指,水流在他的指尖汇聚,变成了一支法杖样的东西:
“守海人信奉的,只是他们自己而已。因为贪婪,他们动用了不该动用的力量,并为了自己的行径不被发现,年复一年地编造着谎言。”
程余风微微一愣。
他此前有过些许预感,或许“海神”与守海人存在交易,又或者对方并没有传闻中的强大。
但他从没有想过,海神根本就是杜撰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利用了这些阵法,营造出海神存在的假象?”程余风问道,“他们所信仰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程余风想起此前在海神阵法上见过的“规则”,还有莱米日记中提到的那些蛛丝马迹。
“是的,”逢箜越说,手中蓝色法杖轻轻挥舞了一下,“如果你只是想破坏阵法,那么我们就不存在冲突。”
他手中的法杖上开始亮起闪烁的蓝色光芒,一阵水波从杖尖扩散开来,击中了前方的船体。
他平静地看着前方的大船发出令人牙酸的木板破裂声,说:
“我要拿到的东西在阵心。只要拿走它,这座阵法就会消失,‘海神’所带来的一切,无论是馈赠还是束缚,都会就此消失。”
他侧过头,看向程余风:
“我猜,你们的任务应该与破坏法阵有关吧?”
程余风看着前方大船在经过无尽的悠长岁月后,终于于此刻寿终正寝,木屑飞扬,显露出脆弱的本质。
它早就该消失于这个世界,只是被无形的力量所限制,才一直在海底沉息着。
伴随着大船垮塌,这座阵法的全貌出现在两人眼前。
他们前方不远处,阵法的中心,有一具骸骨。
它坐在法阵图案最复杂的交汇之处上,骨块散着一种深蓝色的磷光。
“那就是你要的东西?”程余风问道,同时脑海中有什么线索呼之欲出。
“来自‘彼岸’,拥有奇异力量的法师,可惜葬身海底。”逢箜越说,“即使死去,他也没有得到自己应得的安宁。”
“普通的阵法自然无法让守海人模拟出一个神祇。”
“但是让拥有高强魔法天赋的水魔法师成为阵眼,与天地进行沟通,就可以达成他们的目的了。”
程余风看到骸骨散着蓝光的骨架上,有无数的金线穿插而过,化成一副紧密的全身镣铐。
他看到的那些金色细线,似乎是阵法的能量轨迹。
而这时,几条“规则”也终于缓缓浮现,将整个真相的最后一块拼图嵌合进来:
【利用枉死灵魂汇集力量的阵法,拥有魔法物品辅助后,可以模拟天地间的能量,并响应祈福】
【似乎存在轻微破损的阵法,存在被人攻击过的痕迹,并不完善】
【存在灵魂逃逸的痕迹,从阵法中逃脱的灵魂无处可去,只能选择合适的生灵附体】
附体。
电光火石之间,程余风想起,此前他们曾遭遇过、带来两次变故的始作俑者。
“海妖”。
如果他的猜测正确,那么,它们并不是什么邪恶生灵,反而是受害者。
它们对于人类的恶意,来源于被人利用、控制、压榨,甚至再也无法回到故乡。
而阵法出现破损的原因,程余风大概也能猜到。
应该是因为莱米的幻境。
她本该是被当作祭品、被压入阵法作为补充能量的受害者,但她并没有坐以待毙,反而尽力将原始的阵法破坏。
因此那些曾经被困的枉死灵魂部分逃脱,找上了拥有同源力量气息的守海人,或是海神“祝福”的拥有者。
想到这里,程余风事实上心情复杂。
归根结底,这一切的一切,都来源于人类试图控制自然的贪欲。
如果不是他们进入副本,不久后,那座村落必然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反噬。
“我的确要破坏那座阵法。”程余风回神,对逢箜越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想必破坏阵法,带出骸骨是需要我配合的。”
程余风从刚刚起,就感觉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呼唤。
那应该与“莱米”在幻境最后给予他的东西有关。
“没错,”逢箜越说,“你是日记主人定下的有缘人,她把戒指留给了你,那么阵法的解除也会与你有关。”
两人已经走到最里圈阵法的边缘,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方骸骨背部直立,盘腿而坐。
“你为什么会需要那副骸骨?”程余风忽然问道,“是祂要求你来拿的吗?”
逢箜越迟疑了几秒,没有说话。
程余风心中有数了。
他忽然从心中涌起一股极其难以形容的情绪,就好像之前克制着的某种东西终于破闸而出,让他无法忽视。
那种感觉,就像他的心在火堆之上炙烤,燃烧,随着火焰舔舐而开裂。
程余风停住脚步。
他看向逢箜越,脑海中有个声音,清楚地说道:
我不愿意。
我不愿让你去达成虚空的任务,不愿你为祂做事,我不愿你表现得这样形同陌路。
一切的根源,即是虚空。
而虚空,本就是他一直的敌人,不是吗?
让虚空无法达成自己的目的,不也是他一直的追求吗?
程余风看向那具骸骨。
现在,他的眼前,就有虚空势在必得的一样东西。
他不愿意再虚与委蛇下去了。
“怎么了?”逢箜越见程余风停下,回过头来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
程余风平静的说道,“只是我突然发现,那副骸骨,也是我的目标。”
“所以抱歉,我们的目的,可能最后还是冲突了。”
话音刚落,程余风就看到逢箜越的眼神变了。
从刚刚的平静,转而瞬间充满了冰冷的敌意。
他没有说话,手中银光一闪。
手术刀应声出现,一抹流金从刀尖流畅滚过。
“那么,打一架吧。”
程余风说道,冷静地看向对面的逢箜越。
逢箜越冷冷地说:
“既然你也是角色,你应该明白,与虚空作对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手中法杖光芒乍起,流动的蓝色顺着杖身旋转而上,在法杖顶端汇聚成一颗明亮的光球。
“最后一次机会,”逢箜越说,“你也要那骸骨?”
程余风没有说话,他将手术刀在掌心一旋,刀锋朝后反手握刀,横在身前。
他在脑海中快速思考着自己有哪些可以迅速制服对方的方法。
首先,他有虚空的限制,不能随意攻击角色。
其次,他并不想真的与逢箜越拼个你死我活,只是想拖延时间找到机会唤醒对方。
程余风忽然心头一动。
他想起了在飞星小镇副本时,曾经用出过一次的手术刀第二技能。
【化敌为友】。
但是那个苛刻的使用条件,该如何达到?
不过在此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