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柯羽鸢说:“这歌词里,有一段,是这样翻译的:须臾生命的尖锐刀锋啊,我已经活了足够的时间,若我英年早逝,请将我葬在绸缎中,让我躺在铺满玫瑰的床上,在黎明时分将我沉入河中,用情歌中的词句为我送行。
“三年前,他就是听着这首歌,吞了过量的安眠。
“我们到他家的时候,整个屋这首歌,他昏了大半天,家里三个人,没有一个人知道。”
歌声曲调忽然拔高,男歌手的嗓音也从平静的低沉转高,像在挣扎。
苏苏只觉脑中神经剧烈一扯,她疼得猝然闭眼,一片黑暗里,她再也不愿意睁开眼睛。
可是柯羽鸢的声音没有停下,她继续说,一直说。
从游令出生前开始。
游令的出生,是被期待的,他的母亲武意欢因为长相太优越,遭遇过一场有意的伤害,之后一直走不出来,渐渐患上抑郁症。
后来,她认识了游天海。
游天海生意做得不错,家境虽然不如武家那么好,但胜在父母为人清白,他对武意欢也是真心的,所以武家便同意他们这桩婚事。
婚后武意欢定居抚青,因为个人身体缘故,一直没要上孩子。
武意欢自己也着急,身体更加不好。
后来武意欢开始学着调理自我,慢慢怀上了游令。
怀孕是喜事,可怀孕带来的反应让她变得更加情绪不稳定。
游天海生意做大,开始越来越忙,出国也是很频繁的事情。
大概就是游天海没有时常陪着,所以武意欢孕晚期状态一直不好,导致游令早产,身体更差。
他出生就有先天性心脏方面的疾病,抚青专家不多,游天海就把他送到国外找更加专业的医生。
这一去,就是五年。
而这五年间,武意欢状态越来越差,每次只有和游令视频通话的时候才会好一点。
可是游令并不喜欢和她通电话。
因为他身边的姐姐时常告诉他,因为他的出生,他的妈妈身体变差,所以他的妈妈不喜欢他。
这个姐姐,是邵婷。
原来早在武意欢怀孕期间,游天海频繁出国时,游天海就认识了邵婷。
邵婷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不要钱,也不要车房,她要一个读书的机会。
游天海给她了。
后来游令被安排出国,邵婷就在旁边照顾游令。
一个小孩子,身边接触的除了医生护士,就只有这么一个姐姐,所以对她亲切,又言听计从。
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她说妈妈不喜欢他,他就忍着血液里裹缠的本能思念,不给妈妈打电话,也不催促爸爸带他回家。
五周岁那天,游令回国,邵婷陪同一起。
初入自己的家,哪里都不自在,妈妈对他很冷淡,也很疏离,一看便是不喜欢他。
是该不喜欢他吧,如果不是为了要生他,她的身体也不会那么差。
所以游令尽可能地让自己少出现在妈妈身边。
直到游天海和邵婷的事情被武意欢发现。
武意欢没做什么,也没有情绪异常,她在一个落日里,拦住了要出去玩的游令。
游令一直记得,那天的落日很耀眼,金灿灿的,远远望去,像打翻的果酱,闻一闻,风里都泛着甜腻的味道。
光芒沿着妈妈的轮廓给她镶了一层彩色的边,温柔又好看。
他贪恋那一点柔情,小心翼翼地拉住妈妈的手。
“明天我们去游乐场好不好?”
游令眼睛也被落日照得亮晶晶的,“真的吗?”
“对呀,我们和爸爸一起去好不好?”
游令当然说好。
第二天,他们一家三口去游乐场。
入场前,游天海接到邵婷的电话,要他回去,游天海犹豫再三,想要回去。
武意欢至此才爆发。
游令一直记得那天,他对一切满怀期待,换来的是亲生父母在童话世界外,撕破脸皮。
无数路人指指点点,他在嘈杂中回头,看到一对父母牵着一个孩子从他面前走过,笑着进入那座童话世界。
而他距离那里,仅有百米不到。
那一天,所有真相揭露。
妈妈没有不喜欢他,妈妈好喜欢他,也好想他,可他每次都不愿意接触妈妈,所以妈妈觉得是他不喜欢她这个妈妈,她每次的疏离和冷淡,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而他的躲闪,被邵婷在武意欢面前解读成:“他,可能有点怕您,您也知道外面总是风言风语的,小孩子害怕了。”
外面传了些什么?
外面都说游天海的妻子是一个精神病,疯子。
小孩子当然害怕疯子。
如同害怕女鬼一样。
武意欢会怎么想?
她在想,为什么一切都和当初说的不一样。
游天海明明说过不会嫌弃她,却还是会跟其他枕边人埋怨,用词尖锐如刀。
“真是受够了她那样,我一天到晚生意不做了?全伺候她去?”
怀孕的时候明明那样大费周章,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是什么?
是亲生儿子的害怕。
害怕和嫌弃有什么区别?
这世界上本该和她最亲的人,都因为她生病,而嫌弃她。
“其实游令也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他从来不说,也不让我告诉你,是因为……”柯羽鸢没有说下去。
但是一切不言而喻。
车里歌曲还在继续,不知道已经开始循环第几遍,明明没有开窗,风声却呼啸不止,潮水也一直涌,埋没了心脏。
人心的每一次跳动都负重千斤,一下一下,扯得人浑身都疼。
可能是太久没开窗了,苏苏忽然有点呼吸不过来,她手忙脚乱去开窗,忽然席卷来的风像咆哮,像哭声。
吹得她一时不察,呛得咳嗽。
她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每一次出声,都有眼泪大颗落下来。
视线变得模糊,深夜变得更深,寒冬也好像一瞬来临。
等到渐渐不再咳嗽,苏苏手仍在胸口处放着,她身子微微偏移,侧身背对柯羽鸢。
柯羽鸢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看不到她早在无声中,泪湿满脸。
她开口,声音很平静。
只是有一点点闷,又有一点点哑,带着明显的鼻音。
她问:“他前段时间去治疗了是吗?”
她不想心存侥幸,也不想自欺欺人,更不想逃避躲闪,所以选择直接问出口。
“嗯,做了ect,”柯羽鸢停顿了下,还是转换成中文术语,“电休克治疗。”
而柯羽鸢,也果然没有任何手软,递上一把长刀。
须臾生命的尖锐刀锋啊,
我已经活了足够的时间。
须臾生命的尖锐刀锋啊。
苏苏咬紧牙关,腮帮绷紧,她忍了又忍,才强迫自己平稳着声线问出。
“为什么忽然要去治疗?”
“他说,他想好起来。”
想好起来。
想做一个健康的人。
想做一个正常的人。
我不是精神病,也不是疯子。
我只是,想爱你。
作者有话说:
《ifidieyoung》/ry(翻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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