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当在极深的地下,周围都是泥土,却并不昏暗,四周漂浮着柔和的细碎光点。
“达芙妮,我的女儿。”与记忆中那声叹息同样的嗓音响起,在洞窟中回荡,那震动与耳膜的共鸣莫名令她怀念。
“这应当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我已然习惯隐藏起姿态,因此你看不见我。但不论是此刻,还是从前、未来,我都未曾停止注视着你,正如我始终注视着所有自我孕育而出的生命。”
“盖亚。”她不由自主低低回应,却无法自如吐出“母亲”的音节。
大地女神柔声笑了:“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孩子。不论你的灵魂来自何处,你确实经由我孕育才获得这具形体,于我,你就是我的女儿。”
“您--”她骇然收声,无法再多说一个单词。盖亚知道?!
“若非我同意,厄洛斯怎能如愿?你也应当知晓,自卡俄斯中成形的也有一位名叫厄洛斯的神祇。爱欲的本源即为繁衍,正因有延续的,才有创造与新生,也带来争斗与死亡。原始爱神厄洛斯与原始命运阿南刻同为世界运行的基石,厄洛斯自身的愿望逐渐成为祂的阻碍,因此祂将意志与人格的绝大部分剥离,沉入环绕我的洋流深处,直至它们被乌拉诺斯坠落的之根惊动,从浮沫中以同样的名字诞生。那便是你所知晓的厄洛斯。”
盖亚为什么要对她解释这些?她茫然地倾听下去。
“虽然微弱,但厄洛斯为了捉弄勒托之子,请求我接纳你的灵魂、以某株无名的绿植为根源为你塑造身体时,原始爱神也向我送来了首肯的意愿。因此我同意了。”
“您的意思是,达芙妮要扮演的角色并没有那么简单……?”
盖亚语声慈和:“你不该知晓那些。”
她忽然感到毛骨悚然,更多的却是困惑:“如果有更为宏大神秘的内幕,您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当你被勒托之女追逐着奔跑过大地,我听到了你内心的悲叹。我想,我的孩子们都该有选择的自由,”盖亚停顿片刻,“更何况,我触碰过你的灵魂,你灵魂的颜色十分独特,我因此对你……也许有些微不必要的怜悯。孩子,我想说的是,你随时可以退出厄洛斯的计划。他其实并不那么在乎每一桩恶作剧成功与否。”
“可原始神……”
“如果注定要发生的,那么不管你怎么选择,都不会有改变。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意愿。”
她不知所措,话语磕绊了一下:“我……我这具躯体的寿命十分有限,如果不完成爱神的委托,我就会真正死去。”
盖亚轻轻叹息:“即便相比其他儿女,你的生命相对短暂,但如果那是你所渴望的,你依然可以使用这具躯壳,在这个世界度过一段平静的生活。”
“您所说的短暂……是多久?”
盖亚思索片刻,答道:“以凡人的基准来计数,大约十年。”
未曾设想的可能性伴随着大地女神的话语在她面前成型。
卡珊卓的人生在某个全新机遇的良好开端突然终结,她理所当然地心有不甘,因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厄洛斯的提议。死亡与新生的可能性摆在两边,即便获取新生的过程危机重重,大多数人还是会选后者。她也不例外。
可如果天秤的另一端并不是死亡呢?
她完全可以选择退出,逃离厄洛斯导演的这出荒诞闹剧。那样她就再也不用担忧惹怒阿波罗,更不用为阿尔忒弥斯可能射出的穿心一箭恐惧。她可以想办法熬过金箭的有效期,用这具不会衰老的身体以想要的方式度过近十年的时光。
真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