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制关闭了自动锁血机制,唤出系统:“你提到过,用负面情绪转换的能量是用来拯救世界的吧?”
[没错,但我们是外来者,并不属于这个概念的范畴。]光球的电子音有些沉重,[你想在这里使用吗?]
[此世界并不存在超出常理的能力,所能实现的效果也会受到压制。很可能到最后,能量用光,爆炸的结果也不会改变。]
“这样吗……”公野圣良的眼睫无力地垂下来,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既然我是外来者,有点特殊能力也是能被允许的吧。”
一滴血跌落进纯白的意识空间,还没来得及晕开,又迅速被接踵而至的殷红液体覆盖。
他面前摆着一颗炸弹,正是承重墙外包裹着的那颗的模拟。
完全复刻现实的场景,但有了读档重来的机会。
炸弹受到震动随时可能爆炸,血也可能在下一秒就流尽。这两个无论哪一个先到来,留给公野圣良本身的无非只有一个结局。
因为已经无所谓生命安全,痛感直接降到了零。虽然不痛,但喘不上气的感觉愈发明显。胸膛宛如破损老旧的风箱,发出不堪重负的警告。
他仍能感受到寒冷,手颤抖得不听使唤,任何一个有常识的正常人都不会用这种状态拆除如此精密危险的凶器,但他别无选择。
电源无法切断,□□无法抽出,水银杠杆被破坏,颜色纷杂的引线被轮流剪断,倒计时一次次瞬间归零,刺目白光一次次湮没视野,宣告一次次失败。
再也握不住的剪刀“啪”掉在地上。
模拟到第二十一次的时候,公野圣良几乎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泄了力,没再捡起那把用钝了的剪刀,困倦地倚靠在墙壁上。在经历的二十次爆炸的对比下,似乎静静等待缺氧窒息都是个不错的死法了。
“——看着,这里要这么切入。”
警察学校工具间的地板上,依次摆放着型号从小到大共十二把一字和十字螺丝刀,大中小号的铁钳、扳手和剪刀,伸手就能够到的架子上放着电焊器和电磁干扰仪。
说话的男生黑发微卷,制服随意系在腰间席地而坐,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工具刀,从林林总总的引线中准确而快决地切断了炸弹模型最里面那根白色的电线。
他抬起头,额上生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仍是神采熠熠。
“还挺有意思的吧?”
那双明亮的黑色瞳仁,一分为二,映出两个相似却又不同的人。
穿着制服的那一个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抱歉,能再演示一遍吗?”
衣襟染血、神色疲倦的那一个闭上了眼——抱歉,我好像还是做不到。
……如果你在这里,会怎么办呢?
他垂落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两下,于梦中惊醒,吃力地直起身。并不剧烈的动作惹来一阵急遽的闷咳,斑驳血迹溅在光亮模糊的刀刃上,生出了经年累月的锈。
系统空间内的模拟仍在继续,公野圣良没再继续数经历了多少次。数字在这时变成累赘,叠加的失败沉默无声地凝视着他。
大多结局是炸弹拆解失败,爆炸毁坏了整栋楼;少数结局是还未拆完,呼吸先一步停滞。
然后便是不到三分钟的没有尽头的轮回。
不知累加了多少次重叠的时间,成功的那一刻,他回到了现实。
炸弹倒计时停止在03:12。
结束了,不管是哪一个。
茫然失焦的眼睛望着破碎的窗,一缕阳光从子弹打破的缺口中漏进来,照在了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黯弱的脸色上。
警视厅的车还有多久才会到来,别的楼层还有没有炸弹,安全通道和大厅里那两颗怎么办,拆掉这一颗能阻止大楼塌陷吗——
问题还有很多,但都已经无暇再思考。
[抱歉……但这就是结束了。]
宛如一场美梦的人生,就此完结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我有当警察的才能呢。”
和黑手党完全不同,要是能继续下去的话,似乎感觉也不错。
他想笑一下,不可避免地牵动了肺部的贯穿伤,虽然没什么痛感,但还是呛溺了一口血。
公野圣良捂着嘴,指缝里泄出断断续续的咳嗽。
……都是不可能的。
就算想做个吊车尾警察,也没有机会。
大概三分钟之后,爆炸的冲击波会把室内所有障碍物震碎,整栋大楼都会颤上一颤,火海会吞没断壁残垣。
但也仅仅如此。
大楼不会垮塌,不会有人葬身火海,警方能得到讯号,选择更稳妥的方案逮捕犯人。
就是要让人质遭受一回惊吓了。
不管是教官还是上司都三令五申地强调过,警方行动时要将人质安全放在第一位,但他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如此看来,他果真当不了一个合格的警察。
血气窒息和爆炸所造成的死亡说不上哪个更痛苦,前者尚给予了几分钟的苟延残息,而在他经历的不知多少次模拟爆炸中,后者一瞬间带走了一切。
公野圣良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被动的、无法决定的死亡来临。
……
火光炸开,大楼震颤,顶层的人质爆发出尖叫和哭喊。
眼镜男人手中的枪被震飞,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失魂落魄的神情被混杂着希望的恐惧所取代。他顾不上捡起枪,慌乱地翻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然而从拨打到自动挂断,冰冷的女音始终重复着一句“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另一座楼中的狙击手吹了声口哨,将枪放回钓箱,朝某个加密号码发送了一条简讯。
「任务完成,可以继续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