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臣……”司芸握在扶手上的手指缓慢收紧,“老太傅终究是下场了啊。”
这几年,谭老太傅打的一手好太极,两碗水端平不偏不向,丝毫不愿意蹚这趟浑水。可如今这阵势,恐怕有她的手笔在。
如此一想,答案一事也就明朗了。
能模仿吴思圆的行文思路,又故意写的不像吴思圆,甚至在第一时间把她都迷惑住。此等功力,大司上下,唯有老太太能做到。
谭家,终究选了方向。
司芸在司牧成亲那日便有感觉,谭柚这个庶女不仅不像外界传闻那般无用纨绔,她在谭府的地位也并非仅是一个庶女。
谭橙在新政时主动站出来,便已经表明这个妹妹在她心里的地位。
如今秋闱一事,老太太掺和进来,更是说明谭府没拿谭柚当过庶。
谭柚站在司牧身边,谭府站在谭柚身后。
好,真好。
吴思圆见司芸脸色难看,便低声宽慰,“皇上您是知道的,文臣们向来看中科考,今日这事既有谭家参与,但多数还是文臣自己的意思。”
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很多文臣左右犹豫之下,依旧选择给考生们一个准时参考的机会。
毕竟推迟考试时间,对于考生们来说很伤。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考生们准备三年之久,提着胸口那股气就等这临门一脚。可如果这口气被打散了,便很难再聚集起来。
泄题不可怕,只要这题不考便行。真正有才学的人,不可能只准备一套答题思路,也不可能只会考的那题。
这也是文臣上折子的原因,并不代表她们全然站司牧。
司芸沉默了许久,久到吴思圆以为她在椅子里睡着了。
司芸开口,声音有些疲惫的哑,“朕知道了。此事爱卿受了冤枉,朕也明白。”
司芸微微坐起来,说道:“后宫君后一位一直空着……”
吴思圆眸光闪烁,撑
着地面的手指微微收紧成拳,心脏加快跳动,心跳几乎堵住了呼吸。
“但到底明年开春还有个大选,这是太君后的意思,朕也是很为难,”司芸话锋一转,看着吴思圆,“这样吧,提升吴贵君为皇贵君,如何?”
吴思圆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又“啪叽”一声摔回去,攥紧的手指松开,低头谢恩,“臣替皇贵君谢过皇上。”
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吴贵君要被封为君后了。
现在看来,司芸这分明是在告诉她,如果还有下次,吴贵君永远也当不了君后,司桉桉永远不会是太女,她吴家的希望就等着落空吧。
但今日明明吴思圆办事不利,她还是封吴贵君为皇贵君,为的不过是给吴思圆喂一颗糖,鞭策她继续卖命。
“还剩多少字没题?”司芸问赭石。
赭石低声回,“还剩八份。”
“那都送去勤政殿,”司芸道:“朕辛苦为他做了这么些,他总该自己写两笔了,朕真是太惯着他了。”
吴思圆已经从地上起来,闻言不由说道:“这事怕是不行。”
司芸看她,“为何?”
吴思圆眼皮看着地面,一板一眼地回话,“因为殿下的题字,她们不要,她们就要您的。”
司芸,“……”
她是不是还得谢谢她们赏识啊!
司芸现在就属于骑虎难下,写吧,心头不情愿,越想越气。不写吧,富商心里不平衡,凭什么她们都有皇上亲笔题字,到我这儿就没了?是我捐钱捐的少吗?
司芸不想因为八份字画就毁了自己的好名声,只得咬牙继续写。
等写完的时候,心头一口血都差点怄出来,几年之内怕是不想再题字画画。
这事传到谭府的时候,老太太笑了,“没事,她爱舞文弄墨,让她多显摆显摆。”
老太太看向谭柚,“你这是在做什么?”
谭柚手里拎着个奇怪的坐垫,中间被掏空,唯有四周是个圆。老太太来回观察,想不明白这个要干什么用。
她以为苏白苏吴要考试,谭柚心头会替她们紧张,结果她今日就只在府里摆弄这个垫子。
也好在没出门,没听到外面新的传言生起,说泄题一事是长皇子所为,说他为了敛财为培养自己势力,已经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其实吧,泄题的确是他干的,但目的却跟外面传的截然相反。
长皇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就单纯的不想让学子们做他皇姐的卷子而已。
老太太看着谭柚平和沉静的眉眼,心里打鼓,不知道谭柚听见后会如何想。
毕竟这事跟别的事情不同,别的事情可能是谣传,但这事真就是司牧干的。
司牧干这事的时候本想告诉谭柚的,后来被-干……呸,被揉完肚子就忘了……
“这是屁-股垫。”谭柚见老太太看过来,笑着将它放在椅子上,坐下演示给老太太看,“坐着屁-股不疼。”
谭柚跟谭母长得极像,身上又有沈氏的温和气息,坐在那儿,哪怕坐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掩不住她一身板正的书卷气。
你说她板正吧,她又不死板,比如很多人都觉得苏虞吴嘉悦等人无药可救自甘堕落,唯有谭柚相信她们,起早贪黑点灯熬油的辅导。
可你说她不死板吧,她遇上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向来坚持不动摇,甚至大道理一筐一筐往外抬,跟头倔牛一样,死站着不动。
所以老太太明知道吴家这事难办,也没劝谭柚此事过后慢慢疏离吴嘉悦。
她知
道,谭柚定不会答应。
老太太甚至觉得,若是有朝一日吴嘉悦沉溺水中,谭柚定会是岸上唯一那个紧紧拉住吴嘉悦的手腕不会放弃的人。
她不会放弃她的朋友,更不会放弃她的学生。
老太太看谭柚坐一遍,瞬间就懂了,笑呵呵坐下试了试,感觉不错,眼里不由一阵新奇,“别说,还真可以。”
她道:“是替吴嘉悦准备的吧?”
“你这个当老师的,倒是比她娘还尽心。”
谭柚伸手拿着垫子,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不疾不徐地说,“师者,母也,友也。”
她在家很少跟老太太这么说话,今日属实是故意的,带着点小得意的口吻。她今日送考,既是以老师的身份,也是以朋友的身份。
这四个学生是她一点一点看着成长起来的,从发蔫趴在地上不被众人看好的幼苗,到今日昂首挺胸迎接风雨,她怎么可能不自豪不关心呢。
但谭柚有时候表达情绪的方式比较淡,很多事情都在行为里。
“经师易遇,人师难遭,”老太太欣慰又自豪,从袖筒中掏出一块饴糖递给谭柚,满眼慈爱,“祖母给的。”
她道:“希望那四个孩子桂榜提名,到时候我一人给一颗。”
老太太的糖不稀奇,但由她亲手给出去,就很珍贵。
谭柚这次倒是没说吃糖不好,她将糖收起来,“谢祖母。”
老太太拍拍谭柚手臂,“去送她们吧。”
今日傍晚和明日一早考生检查身体入场,有的人为了提前适应考场,会选择今天过去。
苏虞等人选的就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