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睡多了,晚上自然就睡不着,睡不着的漫漫长夜里,那些狰狞的、血腥的画面就会一帧一帧地往眼前冒。
这个时候的杨奇往往很矛盾,他一面忆起他妈常说的那些:“别看我和你爸的身份说出去多风光,其实过得最没底,这些年医闹多严重,每回出事我都往后躲,以前没结婚的时候我都是往前冲的,现在为什么往后躲?因为你啊傻小子。你爸不也是,以前每回出行动说走就走了,现在为什么会提前发条短信?为什么结束了会先打通电话?也是因为你啊,傻小子。
“所以啊,我们根本不求你有什么多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什么大富大贵,没必要,生活就是柴米油盐,要不了几个钱,只要你能安安稳稳的,哪怕日后我和你爸忽然有个什么的,也能自行瞑目。”
一面又辗转反侧,把那些可怖的画面记得越来越清楚。
十几岁,别人都在做着各种武侠梦的年纪,他不是没想过,他怎么可能没想过,他想过很多次,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这么糊涂下去,父母是不是真的能瞑目。可是,他们瞑目了,他呢?
未来他也会长大,会变老,会死去。
等他死去的那天,他会坦然瞑目吗?
他不会。
他根本不会。
但是杨姜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杨奇真想和她走心说点什么她估计也不会往脑子里进。
于是杨奇就又端起了酒,只不过这次是跟步西岸说。
具体说了什么步西岸也记不太清了,因为都是一些絮絮叨叨的小事,他只记得到最后,杨奇问他:“一直往上爬,是不是又累又难堪?”
步西岸没答是不是,只说:“看你想要什么。”
没有人能体面地拥有一切自己想要拥有的,二代三代不从底层干起还要被人扣一顶走后门的帽子。
但是登顶看到日出那一刻,没人还会记得爬阶梯时经历的腿软心悸,往后回忆时,也只会说一句:与太阳交手,我从不后悔。
后来杨奇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改变,就是睡得少了,偶尔会问步西岸几道题。
最关键的一天,还是百日誓师大会那次,校领导不知从哪找来了几个军校毕业的学长,有一位学长在细雨中说:“我当时也没更多的想法,我就是想,既然大家都说我是我爸的后代,那我是不是该把他的警号续上。”
据说,每一位警察都有属于他自己的警号。
如果他殉职或者退休,那么警号便会跟着封存。
倘若子女从警,便可重新激活。
杨奇,激活了他父亲的警号。
毕业那天,关渠拍了拍杨奇的肩膀说:“不错,人是要往前看。”
杨奇笑着说是。
但他也没有把过去丢下。
他相信关渠的意思是要他往前看,最好忘掉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但他没有。
也不会。
他的新生活,就是从一所不那么出色的警校考进一所更好的警校,然后成为,一名卧底。
卧底意味着新身份,新生活。
杨奇没有告诉任何家人朋友,一个人开始了属于他自己的新生活。
直到事发意外,杨奇被迫跟着那些人出境,中方为了跟踪实时,和一家刚刚初露头角的科技公司合作。
公司创始人,就是步西岸。
只是这份合作在最初并没有很顺利,产品并不能把保证百分百完美,官方不建议冒险,是杨奇自己选择使用并担责。
而今看来,产品确实不够完美。
大概两三个周前,杨奇传送的信号开始出现波动,步西岸听说以后处理掉国内比较紧迫的事情就来了暹罗。
遇到郁温,在他意料之外。
大概也在杨奇的意料之外。
但是把郁温拽进来,应该是杨奇深思熟虑过的。
也许,当时的杨奇,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
步西岸本来也没想去那个酒吧,只是临时起意,因为这个酒吧是杨奇第一次在暹罗和他碰面的地方。
那个时候,杨奇是以酒吧老板的朋友现身。
而他,是一个因为容貌太出色不小心惹了女老板芳心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