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眼神示意顾琼:你有没有发现你哪里不对?
顾琼完全忽视了那道灼热的视线,慢慢地推着沈羽书在楼下的小花园里行走。
傍晚恰到好处的温度,和正午没得比,不过也因为这样,相比于正午来说,现在这个点,医院楼下的小花园出现了更多的人。
住院部的小孩,不少都已经在大人的陪伴之下,霸占了一些木椅和石桌。
有个小孩,在看到沈羽书后,第一时间就抛弃了陪伴着自己的家人和小伙伴,一溜烟的来到了沈羽书的面前,又因为顾及着他身体的原因,并没有上手,而是在轮椅周围走走蹦蹦,和他说话。
“小书哥哥最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下楼了,我问妈妈,她跟我讲你可能是身体已经好了,所以就先去医院外面了,我还想着等我身体也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游乐园呢。”头上扎了个冲天辫的小姑娘,笑起来甜蜜得就像一块流心蛋糕。
沈羽书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嘴角牵动,露出了一个略显艰难的笑容。
长久地待在病房内的后遗症还是有一些的,起码现在他对自己五官的控制力确实下降了不少。
小姑娘什么都没发现,见他笑了以后,还直接捧住了自己的脸蛋,高高兴兴地说:“小书哥哥就是人间理想,隔壁床新来的那个小孩说什么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好看的人……我看他就是见得太少,人太笨。”
沈羽书捏了捏她的脸:“就好看这一点,最好看的还得是我们婷婷。”
小姑娘高兴地红了脸。
又兴高采烈地将沈羽书介绍给自己周围的小朋友。
直到他看到一个和自己面容有些相似的孩子后,本就艰难的笑容,彻底僵死在脸上。
一整个城市都不算大的情况下,其中一个医院只能说是更小。
陪伴着一个年龄看起来约莫七八岁大小孩子的女人,脸上的笑容正笑得尤为温和。她旁边正站着一个距离她很近的男性,只从口形来看,沈羽书轻易就判断出了,他们在说那个被他们注视着的孩子,身体已经好了,明天就可以出院的消息。
沈羽书看了一下自己还放在婷婷脸上的手,瑟缩着将一瞬间泛白的指尖收了回来。
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的顾琼,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家三口。
只以为他是在羡慕那个场景。
一个人推着轮椅,一个人下楼……这孩子的身上,或许也有些会让他觉得痛苦的事。
顾琼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现,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说:“要是学校里的孩子都像是婷婷这个小姑娘这么活泼,可就麻烦了。”
沈羽书注意力顺应转移:“大多数的学生都会抗拒见医生才对。”
每年的体检打针量身高测体重,尤其是一些爱好甜食的孩子,看到牙科医生的时候,比看到阎王还要惊恐。
顾琼笑了笑说:“那这样想的话,校医应该是个会有空闲摸鱼的工作。”
“不错不错。”
沈羽书看顾琼的眼神奇怪了一瞬。
顾琼疑惑:“怎么这么看我?”
“……还没开始工作就想着摸鱼,是不是不太合适?”沈羽书犹豫着说。
“可是在当今社会,不能摸鱼的工作都是狗屎。”
裴诚一差点当场撅过去。
“你在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说什么鬼东西。向往的大人世界原来是地狱什么的……知道这会毁灭多少孩子的纯洁内心吗?”
顾琼用三秒钟的时间注视裴诚一,又用一秒钟的时间远离他。
“抱歉,忘记说了。”顾琼哼笑了一声,“我一般不和傻子玩。”
沈羽书这下真的笑了起来,旁边的小姑娘也跟着笑。
而不远处的那个在父母看顾下的孩子,却对沈羽书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看起来尤为温和的女性弯下了腰,对着孩子说:“想去就去吧。”
沈羽书在没有刻意控制的时候,眼神和那个女人对上了。
对方眼瞳中的陌生感,过分直白,直白到沈羽书原本阴转多云的心情,突然之间就飘来了一朵乌云,甚至尝试下起小雨。
“……怪不得有人说,漠视和遗忘是看不见的刀子。”
他有点难受,但在细心品味着这股难受时,又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难受。
因为早就有所预料了。
5岁和14岁,9年的时间,注定的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而那个和他有着一半相同血缘的小孩,在站到他面前后,用天真的声音说出了充满了恶意的话,“哥哥坐轮椅,是不是因为腿断了?”
沈羽书原本是想像对待婷婷一样对待这个孩子的,摸摸他的头,和他聊聊天,说说话,又或者是把中午护士分享给他的,没吃完的糖果,送一两颗给这个孩子。
但现在想来估计是不需要了。
温和的瞳色又一次的变得冰凉起来,内心的乌云,也被暴力直接挥散,沈羽书得承认,自己有点过于矫情了。
一个陌生人,和因为这个陌生人而出现的另外两个陌生人……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琼的眼神,也一瞬间从注视着沈羽书的温和,变成了过去对待那些人渣实验体时的杀意。
“那你在医院,是不是因为快死了?”
可能是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个答案,那个小孩一瞬间红了眼眶,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原本站在不远处的男女,第一时间冲着过来,男人将孩子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安抚说道:“没事没事,我们小宝怎么哭了,没什么好哭的,再哭就丢人了。”
而那个女人,则是已经对他们皱起了眉。
“这位小姐,你为什么要吓唬我儿子?”
“那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为什么要让你儿子过来呢?”顾琼歪着脑袋,她心里翻腾而起的杀意,已经达到了让裴诚一汗毛直竖的程度。
顾琼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因为一个并不熟悉,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交换的少年,情绪能复杂又直白到这种程度。
但是不想伪装,也不想掩饰。
“你……你不要太过分!我儿子只是想过来和你们一起玩而已,不愿意拒绝就是了,把他吓哭只做什么?”
顾琼只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不停地挥舞着手,试图将周围的一些成年人拉入自己的阵营。
而那些成年人中,也不乏脑子清醒之辈,纷纷说道:“是你孩子自己说话不好听,上来就说人家坐轮椅是不是腿断了,还不许人家做姐姐的护弟弟吗?”
“你儿子金贵,别人家的儿子就得被你儿子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