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有一对夫妇正在惊慌逃窜,可时机不巧,姜红色头发的妻子身边正好有一座小洋房爆炸坍塌,墙体碎成无数石头,像泄落的山洪般,将她的身体埋在废墟之下。

丈夫被爆炸崩到了另外一面,竟然躲过一劫,等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疯狂地扑到废墟上,试图徒手从那废墟中挖出自己的妻子。

这里是一场人间炼狱。

她看到更多的人逃了出来,他们有些逃到浓烟中,有些永远的倒在了浓烟的路上。

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离别?

娜兰怔怔地看着,不知不觉地落下泪水。

即使是她在面对自己死亡时,她都不曾感受过如此的悲伤。

娜兰亲眼见证着生命的流逝。

她看了很久,久到她不想再看下去,她第一次拥有着如此强烈的意义去结束这个漫长的幻境,甚至都没能等她看到自己的死亡。

而那个失去妻子的丈夫在原地,一直挖了很久。

他的双手已鲜血淋漓,周围的人从他身边匆匆跑过,每个人带着各自的苦痛与别离,身影最终都隐没在硝烟火雾中。

在火与烟交织的背景色中,丈夫在废墟下挖到了更多的血。娜兰痛苦的闭上了眼,她虽然不明白人类的这种羁绊,但那位丈夫的脸上的表情,已让她不忍心再看。

他在那里跪了很久,将自己妻子脸上的血擦干,合上她的双眼,从旁边抓起了自己的佩剑,向着她所在的位置走来。

看到武器,娜兰下意识就想往后退,但她退不了。

不仅如此,她很快发现自己举起了手。

只是……那并不是她的手。

随着视线下移,她看见在烟火中不曾沾染任何灰尘的人类身体,他戴着一副白底金线的手套,手指修长根根分明,姿态却矜贵从容。

她记得这双手套。

这是……那个人类的视角。

丈夫逆着烟火而上,声音嘶哑:“汀森──”

他的声音已经全哑了,像是石子在砂砾上挤压摩擦,“……为什么你要带来这种灾难,你不是人类的救世主吗?为什么你会亲手毁灭这一切?”

“你杀了这么人……这么多女人和孩子!我的妻子阿莲娜,她做错了什么?她有什么罪?!”

“我们甚至还在家中邀请过你,阿莲娜……她还亲手为你做过晚饭……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下得去手!!汀森,你不是人,你是恶鬼!”

汀森声音缓慢:“或许你很难相信,但我种族确是人类,让你失望了。”

他的声音沉凉如水,在硝烟与火的背景下,依然有那种温柔的味道。

娜兰可以想象出,这个叫汀森的男人说话时眼神的温度。

他的嘴边牵起弯度,眼中虽有笑意,却会令人浑身发抖。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期待的画面,是我送给麦穗城丰收节的贺礼……救世主?有什么意思?像你们这样生死哀怒都可预测的蝼蚁,有什么值得我去拯救的价值?”

汀森说话的速度始终平稳,他甚至一直在微笑。

无论是杀戮和毁灭,又或是救赎与拯救,都不值得他丢下这身刺眼的云淡风轻。

那位丈夫提着剑,向汀森冲了过来,尽管他知道对上面前的汀森,他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但这或许本来就是他的打算。

身后燃着火的坍塌废墟,那已经闭上双眼的女子,才是他最后认定的归属。

汀森举起手,天空一颗拖着白色火焰的陨石划破天际,重重砸在那个人身上。

在最后消失的画面中,那持剑而来的身形被白火彻底吞没,连着那一把剑,都一同被焚烧成灰。

她的幻视在消失,主视角的汀森自始至终不曾触发死亡预警。

而是发起者汀森,主动结束了幻视。

……

再次睁眼时,她仍身处于这座熟悉的魔王古堡长廊,彩绘玻璃上凝结着雪衣,将温暖的颜色都阻挡在冰霜之外。

娜兰看上去失魂落魄,她显然还没能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来。

汀森离她很近,娜兰可以看见他瞳中荡开的水波,那双灰色的瞳中映着冰雪,笑意依然从容。

他的完美假面已被一只魔物当场戳破,而他却不甚在意,丝毫没有被窥破真面目的惊慌和羞恼。

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楚:“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拥有怎样的馈赠。”

娜兰怔怔地看着他,有些茫然。

“你的力量不是死亡预警,而是预知未来。你没接受过魔法训练,不曾锻炼过精神力,所以无法主动启用,只能依靠被动发起。”

汀森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而被动触发的条件,是即将到来的未来,触及了你所执念之事的根本存在。”

“你唯一的执念是活下来,那么只有在你遭受死亡威胁时,你的预言能力才能启动。”

他依然微笑,“这是神明青睐的馈赠,而你竟从来不会用。那么,在你最后的生命里,由我做你的导师,带你去好好感受一下这份独一无二的能力。”

这一刻,娜兰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汀森态度会这样自然平静。

唯一原因,是因为娜兰在他眼中形同死人。

死人不会传递秘密。

在他心中,娜兰的生死,甚至都不值得他稍稍为之烦恼。

娜兰牙冠开始打战。

恐惧到了极点时,承受也会有极限。

汀森已经开始下一次的强行催动,而这一次的过程中,她的能量变得前所未有的不稳定。

她在尝试逃脱,并开始冲击这个人类的精神桎梏。

而汀森对此的回应,长廊中响起了如刀刮的呼啸风声,她那微弱挣扎,顷刻间便在冰雪之下遭到反制。

这冰有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娜兰感到自己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沉重。

汀森看着娜兰,微笑道:“有趣,也有用……却也不是非留不可。”

他的声音温柔,神色却冷漠,“杀了你,让你活,哪个麻烦会更少一些呢?”

娜兰:“……”

她已经不敢说话了。

汀森灰色的长睫微微垂着,在冷色的冰雪下有一种灰白色调的柔和,他眼睛微微弯起来,笑着说:“让我先看看,让你活下来会怎样呢?”

娜兰无法挣脱,能量的通道仍在保持,而汀森这句话中灌注的精神意念,再次强行触动了她的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