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不过一时晕眩,被裴朝露扶了一把,缓了几息倒也回笼了意识。
两人就站在门边,院内不远处兰英和林昭还在做月团,馅料浓郁的香气在夜风中弥散开来。
“花生好香!”李慕抬眼望去,扫过案上物什,原本枯败的眉宇间有了两分神采,“可是做了两份馅,小盆里没有花生?”
“不会有的。”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垂眸望向怀里的人。
月色融融,李慕低头吻裴朝露额头。
唇畔肌肤触上,他揽在人腰间的手便将人整个带入怀中。
明明手中力道大的骇人,似要把裴朝露嵌入他的身体骨肉,可是那吻却蜻蜓点水,落在额角,不仅未再移动,甚至很快便松了口。
裴朝露感受着他的炽热和隐忍,却还是想要推开他。
“我抱一抱!”他的嗓音又哑又涩,“就一会。”
“不是,你病了是不是?”裴朝露推不开,便也不再挣扎,只觉得他周身烫的异常,偏偏方才那掌心却一片冰凉,遂揽住他脖颈,仰头和他额间相抵。
“林昭——”须臾,裴朝露扭头唤道,转身扶人往院中走去,“何时染的风寒,如何烧成这样?”
“夜中风寒,你还跑来作甚?”
李慕借着月光看她嗔怒的侧颜,眼中多了分笑。只是路过案桌,瞥见那两盆馅料,眸光终究又黯淡下来。
裴朝露见到他神色的变化,心中莫名,一时也没有多问,只避过风口,将人带入了内室,让林昭诊脉。
像是强撑起来的一点心力,走过一趟夜路便算耗尽。
此刻,李慕坐在榻上,便又觉周身阵阵阴寒,两眼疲惫地要合上去。
烛灯下,裴朝露将人看得更清晰些。
前两日还苍白的面容,如今微微泛黄,眼睑下一片乌青,嘴角更是灰败起皮。被林昭诊脉的手还打着颤……
裴朝露解下身上披风盖在他膝上,见他睁开眼冲她笑,不由白了他一眼。
“姑娘可要先去泡汤?这有属下,出不了岔子。”林昭压声问道。
裴朝露颔首,转来外堂,却也没有去汤泉沐浴,只召来封珩问话。
李慕病得突兀又古怪。
果然,待封珩话毕,裴朝露只长叹了口气。
原来,从送她回院的当夜,他就开始发烧。起初医官以为只是伤口发炎,遂熬了一副药给他用下,翌日退了烧,诸人并着李慕自己皆未当回事。
不想第二日夜中又开始烧起来,这日晚间原是吹了一会夜风,又因脉象正常,遂医官皆当他是染了风寒,如此又一贴药下去,发汗退了烧。
却不料,第三日、第四日……竟是高烧反复,总是夜间烧起,白日又退去。
而昨夜后半夜,自然又烧起来,却用了药也不曾退下。连着白日里,都是模模糊糊,连灌了两次药,直到一个时辰前才将将清醒些。
“殿下昏迷了一昼夜,这般大的事,如何不早些与我说?”裴朝露想起这几日对他的态度,心口一阵窒息。
但又想起他自个死撑瞒着,便恼自己更恼他。
“属下要来请您的,但殿下不许。”封珩如实回答,“殿下说你又不是医者,来了也无用,徒增烦恼,不值当。”
又道,“殿下还言,不过一点高烧,歇两日亦好了。”
甚有道理。
裴朝露顿了一瞬,被气笑了。
“这烧从何来?”她到底反应快,一针见血问向和封珩同来的王医官,“怕不仅是箭伤这般简单!”
“回贵人,这两日臣等会诊分析,殿下箭伤余毒已清,伤口亦有复原的趋势,先前连番受伤确是不曾保养好,但这高热来势汹汹,根本当不是在身体。”王医官道,“是在心里。”
“心里?”
“当属心病,由此催生的疾患。又因殿下此番伤重,连着事务繁冗耗费心力,遂而病来如山倒。”王医官蹙眉道,“且劳贵人想想,近日里可有何事涉及殿下,亦或者刺激了殿下。白日里殿下转醒片刻,臣等也问过他,只是殿下不曾回答。”
“那严重吗?这烧多日反复当如何是好?”裴朝露脑海中回想着近日发生的事,尚未理出头绪。
“要是知晓殿下心病源头,纾解了自然便好。若是寻不出,且待这外伤痊愈,好生保养便罢。”王医官道,“总而言之,心病需由心药医。寻常看着也不是病,算不得什么,就怕个头疼脑热便将这厢牵扯出来引成重疾。”
裴朝露基本听懂了医官的话,只谴退二人,独自一人无声坐了会。
屋内还有院中随风来的甜香,尤其是花生碾碎捣成酱后醇厚酣甜的气味……
李慕是在他中药后的第二日开始发烧的,中药那晚——
裴朝露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那日苏贵妃送来了衣物被衾,而锦被中塞了大半的芦花。
彼时,她中药在身,便也未及思考,这厢想来简直齿寒。
苏贵妃来此堵她,自是怀疑她同李慕同时离开长安,担心暗中苟且。亦或者就是为了人赃俱获,以此拉下李慕,为李禹铺路。
只是如今看来,这样的想法是她想的简单了,若只是如此,不过“偏心”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