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远谁也不敢得罪,话是对着李慕说得,话毕仍然不忘拱手问过李禹,“太子殿下,您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李禹压着怒气笑道。
“既这般,便将各地家眷都迎来敦煌郡。”李慕对着阴庄华道,“如此,你留下吧,总需有个人掌此地事宜,保护她们。”
若前头种种都是公义,到这厢已然是为了心里的那点私情。
他舍不得裴朝露随军前行,亦不放心留她在此间。理智上明白留下是再安全不过的,但情感上到底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此间还能用、还能相信的,便只有身畔的人了。
却也对她极大的不公平。
他带走她阴家兵甲,却留她于敦煌本地,直接的战役她都参与不到,他日论功行赏……李慕深吸了口气,悄声道,“你放心,待事成入长安,我们便成婚。此诺,稍后我便手书与你,可盖紫绶金印。李慕决不食言。”
李慕想,有“齐王妃”三字,她当可以给家族于交代了。
而他能给的,也唯有这三字了。
“阴姑娘掌兵甲多年,与男儿良将无异。眼下人手本就紧张,还是领军而去吧。”屋外,响起个温和浅淡的声音。
是裴朝露领着一众侍者送来宵夜。
她来了,有一会了。
顿在屋外看到了些,也听到了些。
她缓步走向李禹身边,神色温婉平和,“殿下,如今用人之际,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且让阴姑娘去吧。”
“这处,妾身来守便可。”话是对李禹说的,然低垂的眉眼里,余光还是落在了别处。
她原与李慕一样的想法,总也不能让人家吃太多的亏。
毕竟,那姑娘已经是他的未婚妻子了。
阴氏无子,阴庄华为长女,肩上一样担着振兴家族的责任。
推己及人,裴朝露对于先前看到他二人并肩而来时,心里蓦然腾起的那股酸涩,感到羞愧。
她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心酸难过呢?
这样一想,她开口想要制止林昭送去的汤,然众目睽睽之下,只得抿唇将话咽下。
备下的宵夜,诸人原都是一样的。
驼峰羹,蟹黄毕罗,菌子汤饼,还有一盏补气提神的血燕,和一盏牛乳茶。
只是李慕那碗汤饼中,底下卧着两枚甜姜。
年少时,他在兵部任职,总是伏案至深夜。秋冬严寒,他的气疾偶有发作,她便总是给他备下甜姜。
其实王府里什么没有,甜姜这般廉价之物原也挪不到他们眼前。
不过是,她要备宵夜,他又舍不得她动手,便寻了这简单又有效之物,全她亲手下厨的念头。
后来膳食上来,但凡入他口,她逮着机会便给他喂甜姜。
李慕低垂着眼睑,慢慢用完一整碗汤饼。
头一回觉得甜姜亦是辣的很。
他的一双眼睛,全红了。